艾倫是被腐臭味嗆醒的。

他猛地睜眼，后腦勺磕在潮濕的樹根上，疼得倒抽一口氣。鼻腔里充斥著腐爛枝葉的酸澀，混合著某種動物尸體的腥臊，熏得他胃袋抽搐。耳鳴聲尖銳如針，視線里斑駁的樹影晃動著，像被雨水泡發的霉斑。

“這他媽是哪兒……”他啞著嗓子呢喃，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干咳兩聲，喉嚨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手指插入泥濘的地面，黏膩的觸感讓他想起屠宰場未清理的內臟。試圖撐起身時，左肋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低頭便見亞麻襯衫被暗紅浸透，一道被利器切割的傷口，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生命值：43/60】

半透明的灰白色面板突兀地浮現在眼前。艾倫僵在原地，耳邊的蟬鳴突然變得清晰——不，那不是蟬，是某種帶鞘翅的蟲子在腐葉下爬行的窸窣聲。面板極簡到近乎簡陋，除了血條，只有一行小字：【基礎劍術：0→100（當前：0）】。

“穿越？系統？”穿越必備的金手指？

他扯開黏在傷口上的衣料，指尖沾到溫熱的血。作為急診科醫生，他太熟悉這種失血量——不超過400cc，死不了，但放任感染就難說了。腐木林的空氣濕度至少80%，傷口已經有些發白。當務之急應該盡快處理傷口。

艾倫扶著樹干站起，靴底陷進松軟的腐殖層。陽光被交錯的樹冠濾成慘綠色，十米外就模糊成霧狀陰影。他選定蟲鳴最稀疏的東南方，拖著傷腿蹣跚前行。腐臭味逐漸被水汽稀釋，苔蘚在鞋底打滑的觸感提醒他地勢正在下降。

“見鬼，沒有破傷風血清……”他撕下襯衫下擺，牙齒咬住一端撕成布條。現代醫學知識在異界成了救命稻草——加壓止血法總比放血療法靠譜。當布條勒緊肋下時，他聽見自己喉間溢出的悶哼，疼痛讓眼前炸開細碎的金星。差點摔倒在地。

溪水在三十步外泛著油光，水面漂著絮狀物。艾倫跪在岸邊時，瞥見石縫里卡著半片帶齒骨刃，刃口沾著黑綠色黏液。他用樹枝挑起骨刃，黏液拉出蛛絲般的細線。“地精的武器？”腦海中記憶里某本西幻小說的描述閃過腦海，“酸性唾液……傷口感染源。”

他果斷放棄取水，轉而搜集干燥的樺樹皮。打火石？沒有。鏡片？陰天。但腐木林最不缺腐爛的樹洞——艾倫把手伸進某截空心橡木，掏出一把蓬松的褐色菌絲。“引火絨。”醫學微生物學課的知識意外奏效，木腐菌的菌絲含水量極低。

艾倫退回相對干燥的高地，用石塊壘出防火圈。菌絲在枯葉堆里冒出青煙時，他往火堆扔進幾塊松脂。噼啪炸開的火星驚起飛鳥，也照亮五米外橫陳的鹿尸——頸動脈被利齒撕開，啃食痕跡還很新鮮。

“掠食者剛離開不久。”他往火堆挪了半步，攥緊那柄地精骨刃。熱浪烘烤著傷口，疼痛稍緩，但系統面板的血條仍固執地停在【43/60】。沒有恢復藥劑，沒有治療技能，只有一行刺眼的“基礎劍術：0

暮色漸沉時，他做了兩件事：

一是用烤干的苔蘚重新包扎傷口，二是握著骨刃對虛空揮砍。

第五十次揮臂時，系統面板紋絲未動，小臂肌肉開始抽搐，“這系統比黑心資本家還狠。

腐木林的夜晚充斥著怪聲。

遠處傳來狼嚎般的悠長嗥叫，近處有甲殼摩擦樹皮的咔嗒聲。艾倫背靠燃燒的樹樁，盯著火堆外濃稠的黑暗。當第三只拳頭大的蜈蚣從腳邊竄過時，他抓起燃燒的樹枝甩出一道火圈。

“沙沙——”

左側灌木叢突然晃動。艾倫翻身滾向火堆另一側，骨刃橫在胸前。一只灰毛地精佝僂著鉆出樹叢，黃綠色眼珠在火光下泛著油光。它握著的石斧缺了角，但斧刃糊著的糞便顯然更致命。

“來啊。”艾倫壓低重心，火焰在瞳孔里跳動。地精咧開淌著口水的嘴，沖鋒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石斧劈下的瞬間，艾倫側身閃避，骨刃狠狠捅進對方肋間——手感像切開泡發的海綿。

黑血噴濺在火堆上，騰起嗆人的紫煙。地精抽搐著倒下時，艾倫的虎口被反震得發麻。系統面板閃爍了一下：【基礎劍術：0→100】

他踢開地精的尸體，發現石斧柄上纏著破布條——像是從人類衣服上撕下來的。“看來這林子里還有別人。或者附近應該有人類的據點。

后半夜，艾倫在火堆旁保持淺眠。每當枯枝斷裂聲靠近，他就抓起燃燒的木柴橫掃。地精的尸臭引來了食腐甲蟲，也震懾了其他掠食者。天光微亮時，血條還是43。

晨霧被染成淡金色時，艾倫找到了人類活動的痕跡：半截生銹的箭鏃釘在樺樹上，箭桿早已腐爛。他順著箭矢方向前行三百步，腐臭味突然減弱，風里飄來若有若無的炊煙。

“冒險者？還是土匪？”他握緊骨刃，伏低身子摸向煙源。系統面板在晨光中顯得愈發蒼白，【基礎劍術：0】的字樣仿佛某種嘲諷。但當他撥開最后一叢蕨類植物時，瞳孔驟然收縮——

百米外的空地上，歪斜的木牌寫著“淘金鎮：東南方5公里”。

而木牌下躺著個穿鎖子甲的男人，喉嚨被撕開，血已經凝固成黑色。

艾倫蹲下來檢查尸體。鎖子甲內側繡著展翅渡鴉，和他昏迷時手里攥著的紋章戒指一模一樣。當他掰開死者緊握的右手時，一枚銀幣叮當落地，背面刻著“七王國通用·新歷437年”。

“男爵次子……渡鴉紋章……債務糾紛……”記憶碎片突然翻涌，艾倫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扯下死者的水囊晃了晃，聽著清脆的水聲，嘴角扯出穿越后第一個冷笑。

晨光徹底撕開霧氣時，他灌滿水囊，將染血的渡鴉紋章塞進內袋。系統面板安靜地懸浮在視野邊緣，像道未愈合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