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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忽聽風雨話朝堂
大宋熙寧六年,正月初七,天寒地凍,紫宸殿內卻熱鬧得很。
王安石站在百官之前,身披朝服,神情沉靜卻言辭鋒銳:
“今歲河北大旱,若非青苗法行之及時,饑民早已四散。募役制立后,邊防支出省四成,兵農皆安。此二法,誠國計民生之利,不容再緩。”
他語調不高,卻字字鏗鏘有力。
百官中卻已有數人低聲議論,更多人面無表情,不言不語。
樞密副使文彥博拱手上前,語氣平和:
“相公所言,誠有遠慮。但青苗一法,自江南而行,水田富庶之地或有余力償還。今行之河北、河東,地瘠人貧,春借秋還,本息俱索,恐非因利濟民,反令民陷債網。”
“文公所憂,在下早有思慮。”王安石微微一笑,“河北之地雖貧,然法令不在橫施,而在因地制宜。且青苗所貸,多為有田之家,若無力還本,亦可寬限。貸與不貸,在民自擇,絕無強迫。”
文彥博低頭拂袖:“善法需良吏推行。然治世多昏吏,豈可將萬民之命系于清吏之偶得?”
王安石拱手答道:“若不改法,清吏也難以為民謀利;若循舊章,民亦不得溫飽。變法之難,在于阻力,不在道理。”
這番話落下,殿中一時無聲。
左司諫元絳、樞密使吳充等皆沉默不語,唯有檢正中書刑房呂惠卿、檢正五房曾布等新黨官員低聲點頭。
站在班末的李知禾則是一臉懵逼。
前一秒他在和大運親密接觸,下一秒就被扔進了這鋪著青磚、頂著藻井的大殿里,滿耳盡是“青苗法”“募役制”“利在社稷”“惠及生民”。
更要命的是,這些個老頭子一個個雖白須飄飄、腰弓背駝,說起話來卻跟敲鐘一樣,鏗鏘作響,再加上大殿回音如谷,聽得他腦仁直顫,像有人拿銅鑼貼著耳朵敲。
李知禾只覺得腦子發漲,耳邊嗡嗡作響,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我是不是發燒了?怎么連做夢都這么真……”
正晃神間,那鐘磬般的嗓音再度響起:“此法推行在即,若再耽擱,只會讓社稷受損!”
那聲音陡然拔高一度,李知禾只覺腦門一熱,嘴巴沒經過大腦就先開了口:
“夠了!”
聲音落地,殿中靜了,是真的靜了。
百官齊刷刷轉頭看他,連御座上的趙頊都微微坐直了身子。
“李御史有何高見?”王安石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不動聲色的禮貌,卻掩不住眼底的訝意。
李知禾環顧四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恨不得當場消失。
腦子一片空白,嘴里卻結結巴巴地擠出一句:“我……我想上茅房。”
這一刻,百官面面相覷。
馮京捻著胡子,嘴角抽搐;文彥博低頭掩面,表情跟喝茶嗆住了似的;就連一向板著臉的楊繪都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想這是哪來的奇葩。
“準。”趙頊居然笑了一下,擺手說道。
李知禾如蒙大赦,剛轉身準備狂奔而出,卻被身邊一位年老的御史一把拽住衣袖,低聲咬牙道:“倒著退!”
“啊?”李知禾一臉懵,“倒……倒立著出去?”
那老御史額頭青筋跳了跳,朝他猛擠眉弄眼。
李知禾這才反應過來,不是讓他倒立,而是要“面向天子、倒退而出”,這是宮中常禮。
他咽了口唾沫,賠笑著一步步倒退,勉強穩住身形退出殿門,額頭隱隱沁汗。
出了大殿,他猛地吸了一口氣。
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他卻覺得后背都是涼的。
他望著廣闊的宮道,只覺得腳下虛浮。
被侍從帶進偏殿后的茅廁,臉上還是剛才被百官齊刷刷盯視時留下的僵硬笑容。
他抬手捂著額頭,低聲嘀咕:“什么情況……”
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捏了捏大腿,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不是夢,是真的。
殿中那些人說的是“募役制”“青苗法”“救荒”“邊防省費”……
李知禾腦袋里像有千軍萬馬轟隆奔過,但漸漸,那些術語、那口音、那官制、那官名,全都一一對應上了腦子里某個知識點……
北宋。
神宗朝。
王安石變法。
“我XX……”
他一屁股坐在木格凳上,背心都出了冷汗。
不是吧?不是吧?
他穿越了?
還是穿到了神宗熙寧變法的朝堂上?
腦中回響的,不是宮殿的鐘聲,而是他爸當年咆哮的吼聲:
“別一天到晚打游戲!歷史白念了?!《宋史》讀過沒有?!科舉制能不能背下來?!王安石是誰?!文彥博是誰?!李綱你聽說過沒有……”
李知禾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此刻這個大腦里所有“宋朝制度”“臺諫體系”“青苗募役”的知識,忽然都值錢了。
“老爸,謝謝你當年強迫我選歷史專業……”
他捂著臉,哀嚎一聲:“不然我怕是活不過第一章。”
他又磨蹭了好一陣子,掐指一算:自己這么一折騰,起碼過去了大半個時辰,總歸……該散朝了吧?
他推開門,一邊心虛地四處張望,一邊胡亂在宮道里游蕩。
走到一座朱漆重檐的大殿前時,被殿門兩側的甲士攔住。
“此為中書門下內閣,非臺諫官路徑。”
李知禾頓時有點尷尬:“我……迷路了。”
甲士眼神里明顯多了點同情,像在看個腦袋不好使的同僚,搖頭嘆氣:“御前尚未散朝。閣門不通,你隨我走偏門罷。”
他被一路領到紫宸殿的西側門,門吏見他回來,只朝他一揚下巴,示意勿聲張,自去列位。
李知禾一邊在心里大罵“這都過了快一個小時了怎么還沒散朝!”一邊慢吞吞摸回原位。
剛站定身子,才想松口氣,忽覺旁邊那位老御史微微側過身,朝他使了個眼色。
緊接著,那老御史收起原本一動不動的端肅模樣,輕咳一聲,捧著笏板,緩步出列。
他聲音不大,但站位講究,一步踏出便居于百官正前,面朝御座,拱手長揖,語聲隨之拔高:
“王安石罔上欺君,當罷相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