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夜存疑
- 大宋:朝堂太吵,我想去種地
- 聽日尋
- 2158字
- 2025-08-06 11:43:11
有點事,遲到了一會,抱歉。。。
酉時末,市易務的酒宴方散,李知禾辭別眾人,從馬行街緩步歸宅。
汴京夜風卷著沙塵,街角殘雪早已凍成硬塊,踩上去脆響刺耳。街衢間燈火搖曳,檐上冰凌垂垂,偶有幾縷紅燈照映雪光,遠望竟有些靜謐華美。
街道邊緣的雪已經(jīng)被腳印踩得斑駁,夜風夾著炭煙與飯香,從胡同深處一絲絲飄來。李知禾身披青灰色鶴氅,腰間懸著的銀魚袋隨著步伐微晃。行至半途,便叫小廝退回,自己一人沿著朱雀大街南行。
街角一處米鋪尚未關門,鋪前一盞燈籠搖搖欲墜,門口卻傳來一陣爭執(zhí)。
“這哪是官府放的糧?你拿糠殼攙沙子來糊弄誰呢!”婦人怒聲道。
“哎喲,大娘你可別冤枉人,這可是常平倉剛撥下來的新糧,咱只是照數(shù)賣,哪有功夫挑揀!”店家滿臉堆笑,語氣卻顯敷衍。
“放你娘的屁!”婦人聲音越發(fā)尖厲,“我們一家三口買了十斤,回去一淘洗,三成是碎米渣!這米是不是從官倉來的?你說清楚!”
門外已有三兩路人停下腳步,議論聲低低響起:
“我家今日也買了一斗,確實不如之前官糧好。”
“聽說倉里新調的,是東郊倉的陳糧。”
李知禾停在對街一棵槐樹下,未言未動。
身為殿中侍御史,“巡按京師、察舉不法”是本分;兼著市易務勾當,米行摻雜使假、分等售賣,更是觸犯市易法“禁囤積、防欺詐”的條規(guī)。
燈光下,米鋪掌柜搓手賠笑:“要不這樣,明兒我讓人給你換一袋,行不?”
婦人一聽,更怒:“官府放糧是濟民,不是叫你這等奸商中飽私囊!你今兒不給我個交代,我這就去告你!”
掌柜臉色一變,正要反駁,鋪內忽然走出一人,身形高大,身著青袍,冷聲道:“哪來這許多廢話?想告誰?這糧你愛要不要,不要滾遠點!”
這人目光掃過街上,寒氣逼人。眾人見他氣勢洶洶,紛紛低頭匆匆離去,那婦人也被丈夫拉著罵罵咧咧地走了。
李知禾瞇了瞇眼,抬頭看了看店鋪的招牌。
“成記米行”
他收回目光,袖中雙手緩緩交疊,靜立半晌,方才轉身離去。
回到府中時,天已黑透,雪落無聲,檐下只余燈火一點,昏黃光暈落在廊柱上,似隔開了外界的喧囂與紛擾。
院門一響,小翠忙從廊下迎出,一見李知禾身影便小聲喚道:“少爺可回來了,屋里炭火正旺,快些進來罷!”
她一邊接過外袍,一邊小心攙扶,見李知禾臉色微紅、步伐微晃,頓時皺眉道:“少爺可是喝多了?”
“些許酒。”李知禾淡聲答,進屋坐下,閉目養(yǎng)神。
不多時,趙嬤嬤聞聲而來,手里捧著一碗熱湯,見狀便是一聲輕嘆:“少爺,奴婢年紀大了不管閑事,但今日這等大雪天的,您喝得這樣,也不心疼自己……”
“嬤嬤莫嘮叨。”小翠接過湯碗,笑著道,“我喂少爺喝了。”
李知禾接過,低頭抿了一口,湯中姜辣味濃,入喉卻透著一股陳皮的清香,暖意漸生。
片刻后,酒意稍散,他忽地出聲問道:“這幾日府中買的米,是從哪里進的?”
小翠一怔:“還是之前那家‘成記米行’,這月頭奴婢剛去過,買的都是上好的官標精米。”
“價格可有上漲?”
“漲了些。”小翠想了想,“可米還是一樣的米,白凈飽滿,不摻糠沙,趙嬤嬤也夸過。”
李知禾眉頭微微一蹙:“你去的那日,成記米行人可多?”
“是比往日擠些。”小翠認真回憶著,“可奴婢一進門,伙計還沒說話,掌柜的就從里頭出來,一眼認出我是‘李家小丫頭’,當即吩咐人拿了袋最好的精米給我,還悄悄囑咐我莫聲張,說這幾日米貴人多,不想惹是非。”
李知禾聞言,眉宇間多出一分凝色。
“你是說,他們給咱家的是最好的米?”
“是啊,白凈透亮,不摻一絲雜糠。奴婢原還覺得這掌柜的倒挺會做生意呢。”小翠咧嘴一笑,“可街上那些人可沒這運氣,我回來的路上聽人吵,說買到的都是一半陳米一半沙,連煮粥都熬不出米香。”
趙嬤嬤也點頭道:“老身早說那掌柜精得很。見你是官人家中的小丫頭,他們就立馬變了臉色……哼,準沒好事。”
李知禾捏著茶盞,沉默片刻,忽而低聲自語般道:
“既有精米,為何賣糧時卻是糙米充數(shù)?官倉明明足糧在庫,這些雜質滿滿的米,又是從何而來?”
他指尖緩緩摩挲杯沿,目光逐漸沉了下去。
成記米行有上好的精米,卻不給百姓出售,只專門送與權貴人家;而市面諸鋪、甚至部分官倉,卻在放糧中夾雜雜糠陳米。
若精糧尚在,倉中為何出此劣米?
趙嬤嬤看他久久不語,小心試探道:“少爺可是覺出了什么事?”
“只是隨口一問。”李知禾淡淡一笑,語氣如常。
他起身走向窗邊,負手而立。
庭前積雪未化,夜色如墨,寒風不大,卻透骨而清。
他望著窗欞之外,腦中卻不再平靜。
官倉放糧,本為雪中送炭之舉,怎至如今,成了人間寒心?而成記米行的“精米”,又到底是從哪來的?是倉中官糧,還是另有出處?
他腦中劃過白日所翻賬冊。常平倉所撥之糧,按理皆為官府定等上中下三品,分明標注,無論陳新,出倉時自有驗收簽押。
可市上連日哄傳“混米難食”,照百姓說法,米中糠沙甚重,竟無一斗純凈之糧。
常平倉何以會放出如此劣米?
呂嘉問近日在公文中強調“米市乃民生根本,需嚴防奸商與倉吏勾結”。
呂嘉問雖主掌市易務,行事凌厲,但御史臺早有風言,說他“馭下過寬,縱容屬吏借市易法牟利”。自己身兼二職,既需聽其調度,又需防其徇私。
若真出了問題,或是倉吏欺上瞞下,或是糧行與之勾連,調包偷梁。
他轉身坐下,語氣平穩(wěn)卻已帶上幾分決意。
“明日一早,去趟常平倉。”
既接此職,便不能任事浮于紙面。
米從何來,誰來調撥、誰來簽押、誰來押運,誰又在中途經(jīng)手,一樁樁、一件件,皆要細細理清。
否則,饑寒之下的百姓,等來的,只怕不是雪中送炭,而是官場的冷漠與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