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舊案
- 大宋:朝堂太吵,我想去種地
- 聽日尋
- 2247字
- 2025-08-16 09:00:00
驛舍內的油燈已經換過一茬,燈焰穩穩地貼在燈芯上,映得桌面泛著溫暖的黃光。
李知禾將白日從榷場帶回的賬冊攤開,手指沿著字行緩緩滑過。
蕭記商鋪的采買明細密密麻麻:
光是三月就買入犁鏵一百二十柄,鐮刀二百七十口,鋤頭一百五十把,鐵鍬八十張,另有鐵棒、斧頭等雜項器具數百件。
李知禾的指尖在這些數字上停了片刻,心中暗暗換算。
若按這些農具改造刀槍甲具的比例推算,僅鐮刀與鐵棒,便足以為五百人配齊利器;再加上犁鏵、鋤頭之類,只需稍加打磨,便能化作長刃短兵。
正在思考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門扉輕響。
“進來。”
是程允恭,身后還跟著一個抱著卷宗的小吏。
李知禾抬眼,略帶驚訝:“程通判這么晚了還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程允恭解下外袍上的塵土,笑意不多:“方才在衙里翻舊檔案時,發現三年前也有一樁極相似的事。想著你查榷場的事正緊,這東西或許能派上用場,就親自送來了。”
李知禾拆開封繩,鼻端立刻聞到陳紙的淡酸味。封面墨字寫著“熙寧三年榷務事”,字跡已因歲月而有些暈開。
他翻了幾頁,眉峰微微蹙起。
三年前,雄州榷場在春耕之際,遼商“農具”進口陡增,理由也是邊境旱災。州衙上奏,朝廷的批復卻只有八個字:“罰沒超額,余者放行。”結尾還添了“安撫遼境,毋滋嫌隙”的注腳。
程允恭走到案側,語氣篤定:“可見這種借農具之名行軍備之實的手段,本就是遼人慣用的伎倆。”
李知禾點點頭:“而朝堂因忌憚邊境生事,往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兩人對視一眼,神情都帶著幾分沉重。
屋里靜得只能聽到燭火輕輕炸響的聲音,光影映得他們的面龐都添了幾分陰郁。
程允恭緩緩吐了口氣,靠在椅背上,像是要把胸中那口悶氣壓下去,卻又無可奈何。
李知禾的眼神依舊停在那些字行上,像要從中看出一條解局的路,可心底也明白,這種事一旦牽涉到兩國關系,想要硬查下去,難度遠非尋常貪墨可比。
程允恭神色凝重:“能這樣大批量運走,背后必然有多股力量在推動。單靠榷場一紙放行文書,不可能做到。”
“旱災之年,雄州上下都盯著賑災。監官本就人手不足,還要抽調去管糧布分配、災民安置。邊境災年,流民往來本就是常事,有的真為求生,有的趁亂牟利。這樣一來,查貨基本都是走個過場,文牒能對上,就放行了。”
“這只是一個緣由。”李知禾接著道,“還有榷場對蕭記的依賴。每年關稅有三成是他們家交的,這些錢能補多少軍需你清楚。要真跟他們翻臉,不是一個監官能擔的責任。”
說著他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讓夜風卷進來,吹動案上的賬頁。目光穿過驛廊,看向遠處城墻的輪廓。
“還有一點更要命。”他緩緩道,“條例只禁成品軍器,并未限制這些可改作兵器的農具。名目合規,誰都挑不出明面上的錯。”
“這倒是實情。”程允恭抿了抿唇,“你在京里見的那批人,恐怕也清楚這條路。只是京里盯著市易務,沒人愿意來趟這渾水。”
燈影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外頭的夜已經沉下去,驛廊盡頭傳來巡更的低語,又漸漸遠去。
程允恭沉吟片刻,道:“不如以關稅和數量異常為切入點,先將蕭記商行最近購入的鐵器扣押下來。名義上是暫緩放行,等查明用途之后再決定是否準許出關。”
他說著,指了指桌上的賬冊,“他們這幾筆大宗采購,本就和往年有明顯出入。扣下貨物,總能逼他們露出馬腳。”
李知禾搖頭:“這法子只會讓他們當場翻臉。蕭記背后是遼國蕭氏一族,一旦鬧到朝廷,先問責的只會是地方官。再說了,榷場放行用的是合規名目,咱們找不到直接的違法條款。”
程允恭皺著眉,不甘心地合上賬冊:“可任由他們運走,豈不是眼睜睜看著鐵器落到遼人手里?”
李知禾將案上的一卷舊檔推到一旁,語氣沉穩:“眼下,直接攔截只會打草驚蛇。我們要查的,不是這一批貨,而是繞過榷場的那批。”
他轉過身,從架上取下從榷場抄來的副本,“汴京那批農具的流向,才是真正的關鍵。榷場的貨物是明面的,真正的問題,是那些走暗線送出去的東西。只要能找到它們的去向,再把證據一并呈上,就算蕭記在遼國有再大的勢力,也翻不出浪來。”
李知禾想了想,忽然道:“程通判,幫我找一個會遼話的人來。不要透露我的身份,就說是替商人做筆買賣,需要翻譯。”
程允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干什么?”
“我打算假扮鹽商,順勢探探他們的走私路線。”李知禾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尋常差事。
程允恭眉頭一擰:“你瘋了?走私的那些人,不是老實巴交的農戶,都是亡命徒。遼人也不像咱們宋人講規矩,真要鬧出事來,我可沒辦法向上交代。不行,絕對不行!”
“沒有其他辦法了。”李知禾擺擺手,“如果你實在擔心我,那就你去。”
程允恭頓時啞然,終究還是嘆了一聲:“那你到底想怎么做?”
“先從市易務里調一批鹽出來偷運出城。”李知禾低聲吩咐,“然后分成兩份。一份走管道,運進城里;另一份在城外由人看管,不入城門。我要看看,外頭那份,會不會有人盯上。”
程允恭皺眉道:“那要是沒人上鉤怎么辦?再說,遼人真要在邊境生事,用得著冒險買鹽?他們要走私鐵器才是正道。鹽巴多是百姓日用之物,軍中平時采買的份額也足夠,不必另行弄這些。”
李知禾微微一笑,卻沒立刻反駁,只低聲道:“所以,要讓他們買不到鹽。你去州府下文,以賑災的名義收購市面上的鹽,然后運往定州等災區。”
程允恭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這可不是小事,收鹽得調人、調車,還要結算賬目,耗費的人力物力都不小。王知州一向謹慎,這么大一樁事,他恐怕未必肯點頭。”
“明天我親自去說服他。”李知禾語氣篤定,“你安排一桌宴席,我會當面把其中的利害講清楚。只要他明白這件事能避的禍,比花的銀子大得多,他自然會答應。”
程允恭看了他一眼,似是要說什么,終究還是閉了嘴,只悶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