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榷場
- 大宋:朝堂太吵,我想去種地
- 聽日尋
- 2132字
- 2025-08-15 19:25:13
雄州榷場坐落在北門一帶,是宋遼之間最重要的互市之一。
遼人自此入境,貨物必須在這里交稅、驗看,方可運入內地;宋人賣往遼境的鹽、鐵、布匹,也必須經過這里的計量、登記,嚴禁私自出關。
在這個時代,榷場既是交易的集散地,也是朝廷掌控邊貿、平衡兩國關系的關口。
大門上懸著朱底金字的牌匾,透著官府威嚴。
門內外各有兩道木柵,柵內設驗貨臺與稱量臺,后方則是庫房與官署,負責登記、收稅、簽押的吏員就在里面輪班。
李知禾隨老馬、二黑走到場口時,耳邊是牲口嘶鳴、車輪碾地的雜音,伴著大車馬蹄碾壓在石板上的清脆聲。
這不僅是邊境貿易的關口,更是兩國試探、制衡乃至暗地里角力的前沿陣地。
史書上關于宋遼互市的記載,他曾背得滾瓜爛熟,如今置身其中,卻能真切感受到紙面文字之外的力量暗流:表面是商賈云集的買賣場所,背后是制度、軍備、外交、利益糾葛交織成的無形之網。
榷場門外的街道寬闊,為的是容得下數輛平底大車并行。兩側的鋪面多半是專營邊貿的商號,此刻卻緊閉著門板,只有榷場那扇黑漆大門早早敞開,門內的守卒披甲持戈,目光在來往貨車與腳夫身上掃過,偶爾低聲詢問幾句。
就在這時,李知禾注意到不遠處一處鋪面。
門匾上四個鎏金大字:“蕭記商鋪”。
鋪門前停著一整列商隊,足有十余輛平底大車,首尾相接,占據了半條街。車上的貨物用厚實的油布嚴嚴實實地裹著,但在篷布的一角,仍有幾抹烏亮的金屬光澤露了出來,像是犁鏵或鋤頭的刃口。
牽車的人膚色微暗,眼形狹長,腰背筆直,動作干凈利落,腰間懸掛的短刀與本地商販的布袋、銅秤截然不同。
赫然就是昨日進城時遇到的那只商隊。
老馬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御史,這蕭記商鋪的后臺,是遼國的蕭家。”
李知禾心里微微一沉。
蕭家在遼國屬于勛貴世家,且是激進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凡事多半會與宋廷爭鋒。如今他們派人帶著如此規模的商隊,大批購買鐵器。
在正常的貿易背景下也許能說得過去,可在當下河北大旱、邊境局勢微妙的時節,這樣的舉動顯得耐人尋味。
榷場的石板路兩側,挑擔的小販不時探頭看熱鬧,竊竊私語。商隊裝貨的動作干脆利落,顯然已多次往返。
李知禾繞過商隊,徑直進了榷場。
榷場大院分為外場與內署,外場是貨物驗看與登記之處,內署則是官吏辦公的衙房。榷場的規制,凡遼人自此入境貿易,貨物須先過驗看,再入庫登記,最后由監官簽押,方能出關。
內署正堂上,一名中年官員正伏案寫字,見李知禾出示了殿中侍御史兼京城市易務勾當的腰牌,連忙起身施禮。
“李御史,不知遠來雄州,有何公干?”
李知禾也不繞彎,開門見山:“本官在汴京得訊,今年遼商在此購入鐵器的數量,較往年增多甚多。適才我見蕭記商鋪前停著十余車鐵器,敢問監官,此事可曾細查?”
那監官微愣,隨即嘆氣道:“李御史,實不相瞞,今年北邊大旱,河北諸路官府連日奔走賑災,榷場這邊也忙著調撥糧草、麻布送往災區。遼商進口鐵器的事,按例驗過規制、交過關稅,就放行了。鐵器買賣原本合規,便沒有再細問。”
李知禾的語氣沉了幾分:“正因大旱,更要防著有人借機謀利。往年四月,遼商采購鐵器以農具為主,如今一次就裝走數百件犁鏵、鐮刀、鋤頭,這等數目,是否與往年有異,你作為監官心中難道沒數?”
監官面露難色:“李御史,遼國確實缺精鐵,往年春耕前都會來采買。今年他們說是災情嚴重,農具損耗大,我們……想著這也是兩國貿易之一環,便沒多做盤查。”
李知禾沒有立刻追問,只將目光投向榷場案側的貨物登記簿。
厚厚一冊,翻開來看,蕭記商鋪的名號密密麻麻,幾乎占了近半個月的遼商鐵器進口額。每筆貨物的說明都寫得極籠統,“農具若干”“鐵器若干”,沒有細分種類,也沒有說明具體去向。
他又問道:“這幾日,可有從汴京、定州等地運來的鐵器入場?”
監官隨即招手喚來一名小吏:“去,把這兩月的進貨底冊拿來。”
小吏匆匆翻出一冊皮面賬簿,雙手呈上。
監官低頭查閱了許久,眉頭漸漸舒展,抬眼回道:“稟御史,最近從汴京來的,只有幾批賑災物資,多為糧、布、藥材,并無鐵器。”
李知禾心中微微一沉。
看來,這批流入遼人的鐵器,很可能并非循著雄州榷場的官道而來,而是通過其他隱秘途徑,從汴京、定州一線走私運出。
這些看似合規的貨物,若全數走榷場,倒也無話可說,可非要通過走私運出,才是真正的不對勁。
監官似是察覺他神情變化,試探道:“李御史若是懷疑其中有詐,下官可再派人復查貨物,只是怕得罪遼商,鬧到朝廷交涉……”
李知禾合上賬冊,語氣平靜:“不必驚動他們。你只需將過去兩個月遼商采購鐵器的數量、商號、買主姓名一一抄錄,送到雄州驛所交給我即可。另外,往后一個月的登記,都要詳細寫清鐵器種類與數量。若有人催促,就說是朝廷例查。”
監官忙應下,神情中帶著幾分如釋重負。
出了榷場,老馬湊上來低聲問:“御史,真是旱災讓他們多買鐵器?”
李知禾抬眼看向不遠處正調度車馬的遼人:“理由聽著沒錯,但數量和時機,不像是單純的農事。你記著,蕭記這樣的商號,不會無緣無故在大旱之年把錢砸在一批批鐵器上。”
二黑在旁插話:“那咱接下來是盯人還是盯貨?”
李知禾道:“都盯。但別動聲色,先摸清他們的運貨路線,再說下一步。”
三人順著榷場外的石板路走去,車馬轆轆的聲音從身后漸遠。
遠處的旌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城頭的守卒交替巡邏,一切似乎都在照常運轉,唯有李知禾心中那股不安,愈發沉甸甸地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