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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牙人暗中設套(各位義父們多追讀一下最新章節~~~)

飯后,小翠收拾碗筷,趙嬤嬤也把剩菜一一收好。

廳中漸漸安靜下來,只余三人圍坐。案上那半壺錦江春仍未飲盡,酒香與荷葉雞的余味混合,飄散在溫熱的空氣中。

李知禾斟了一盞清茶,靠坐在榻上,輕輕晃著杯蓋,隨口問道:“仲珍兄,適才我路過燕春樓,見你家酒樓關門歇業,這可不常見。京中少有幾家能與燕春樓比肩,怎會斷了酒水?”

章貴放下酒盞,神色收斂了幾分,嘆了口氣:“說來也是憋屈。不是沒酒,而是——斷了酒曲。”

“斷酒曲?”李知禾眉頭輕挑,“你們酒樓的酒曲不是一直由南市牙人送貨?怎么會斷?”

“正是那牙人出了幺蛾子。”章貴語氣沉了幾分,“劉七,南市的老牙人了,前些年還算守規矩,自從去年換了新牌,近來變本加厲。酒曲按月配比送來,他卻將每壇加價,說是‘中間人辛苦,得加手續費’。”

晏幾道皺了皺眉:“市易法不是規定牙人抽成不得超一分?怎能隨意加價?”

“誰說不是?”章貴冷笑一聲,“劉七手里握著市易務頒發的腰牌,偏偏仗著這腰牌作威作福,開口便要抽成二分,還得‘送點薄禮’,否則就說沒貨、價格漲、酒曲霉了、壇封不牢……諸如此類理由,三日兩頭地刁難。”

李知禾低頭捻著茶蓋,指尖不自覺地敲擊盞口,腦中開始翻檢制度條文的細節。

市易法,是熙寧新政中最早推行的一環,由三司下設市易務,專管物資交易與市場調節。旨在“以官控商”,平抑物價、打壓奸商、穩定民用流通。

而“牙人制度”,本是舊時商販間的自發中介,因常有欺詐、哄抬、串價等事,故熙寧五年重新整編,劃歸市易務統籌:

每一牙人須持官府所發“腰牌”,方能介入買賣;

抽成不得超過交易額一分(百分之一),并須在契書中明載;

所有交易必須存底契書與回票,留市易務備案,違者摘牌、逐市;

腰牌每年一換,考核信譽、查核糾紛,需重新申請。

在紙面上,這一制度嚴密、合理,既保護商戶,也管束中介。然而到了執行層,卻常有人鉆空子。

李知禾之前在定州查青苗法,倒沒細看過市易法在京中執行情況,如今聽章貴一言,竟發覺這里面水還不淺。

“所以說,是你們酒樓和牙人鬧了糾紛?”他問得平靜,語氣中帶著幾分思索。

“沒糾紛。”章貴語氣斬釘截鐵,“就是敲詐。他收高價、要禮銀,還威脅旁人不得插手。若敢另請他人送貨,他就以‘破壞牙規’為由上告,連帶牙人、送貨人一塊舉報,輕則罰銀,重則摘牌。”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低聲道:“牙人之間也有江湖。新牙若搶了老牙的活計,不等官府出手,牙人圈子自有辦法讓你混不下去。”

晏幾道沉聲道:“那為何不去市易務告他?”

章貴沉默半晌,神情帶了幾分嘲諷。

“你說得輕巧。我們商戶不是沒告過。”他指了指案角,“年前東市的醬坊、布行、油鋪都上過書,結果呢?最后他們被扣了一個‘擾亂秩序’,罰了銀,連帶還被市易務‘暫緩發放市契’一個月,差點斷了生計。”

晏幾道愣了愣,臉色也有些變。

李知禾聞言,指尖敲盞的動作停了。他緩緩抬起頭,神情漸漸凝重。

這已不是簡單的牙人謀利,而是“制度加權力”形成的保護網。

“那劉七背后,可有人撐腰?”他開口問道,語氣淡然,卻極有壓迫感。

章貴壓低了聲音:“聽說是市易務管庫的蘇干事,是他小舅。”

這話一出,李知禾輕輕點頭,腦中已有了框架:

劉七憑借“腰牌”名正言順地抽高成;

市易務內部有人庇護,使其無所忌憚;

商戶若敢反抗,反被控“違規”;

民間怨氣無處發,久而久之便成積弊。

他起身,在屋內緩緩踱步。

“除了你們酒樓,還有誰受害?”

“多得很。”章貴答道,“東市醬坊誤了腌醬,虧了一成;西市的餅鋪香料不全,只得臨時停業。劉七最近還盯上了藥鋪,說桂皮、山楂的供貨‘資質不全’,嚇得幾家藥行不敢開柜。”

晏幾道皺眉:“京中數萬商戶,若人人受制于他,豈不亂了?”

章貴搖頭苦笑:“牙人一句‘奉市易命令’,商人誰敢爭?他們手持腰牌,說話就是半句官話。你敢反駁,他便說你擾亂流程。”

“稼軒兄,若你真要查此事,恐怕得從腰牌制度入手。”章貴頓了頓,“我賬上記著劉七的每筆來貨,腰牌編號、月結、抽成比例皆有記錄。我明日派人送來。”

李知禾點了點頭,眼神如霜如火。

晏幾道這時忽然想起什么,抬起酒盞搖晃了兩下,道:“前幾日在教坊司,我聽一個撥箜篌的樂工說,他們去南市買絲線,也被牙人卡著脖子,不給‘看樣錢’,連貨都看不上。”

“這些人仗著手里有市易務的招牌,比舊時的行頭還橫。連教坊司這樣的官署機構都被掣肘,可想而知市井百業是個什么光景。”

李知禾聽完,眉宇沉靜,眼中卻更添幾分堅意。“這事,我一定會查到底。”

晏幾道望著他,忽而笑了:“你這毛病又犯了,一遇不平事,就要卷進去。”

“不是毛病。”李知禾轉頭,眉目平和,聲音低沉,“是職責。”

他目光落在桌角那副未動的碗筷上,神色帶著些許思緒:“市易法若成了少數人賺錢的擋箭牌,朝廷再多的改法,都是白搭。”

章貴怔了一瞬,隨即起身拱手:“稼軒兄若真查此案,章某雖不才,也愿出一份力。”

晏幾道也舉杯,目光淡然,語氣卻頗為認真:“我雖無官無職,平日不過吟詩作賦、交游城中,但若你真要淌這灘渾水,我也不是全然無用。”

“教坊司、翰林學社、南北市商會……我這些年混得久,耳目還算靈些。若需查人、問路、打探消息,我自會替你引線牽橋。”

“好。”李知禾笑著應下,語氣篤定。

幾人舉杯再飲一盞,錦江春微澀,落肚卻暖。屋外夜色漸濃,天邊的月已升起半輪。

而一場針對牙人制度的風暴,正在這盞清茶與熱酒之間,悄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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