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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夜硯(義父們求月票求追讀!!!)

驛館的燈油已盡,銅盞里只剩下跳動的余焰,映著案幾上一張未動的素紙。

李知禾提筆凝思,心底仍回蕩著車廂內蕭十三擲地有聲的那三個字。

“蕭皇后。”

史書上關于蕭觀音的記載只有寥寥幾筆。

“工詩善書,性柔嘉”,可今夜蕭十三口中的她,卻像一柄藏在錦緞里的刀,借著“賑災”的名義,要借大宋的鐵器,割向遼國內部的主戰派。

“陽謀啊……”他對著燭火喃喃自語。

比起身后捅刀的陰謀,這種擺在明面上的算計才更讓人棘手。

蕭觀音要的從不是單純的“求和”,而是一場精準的借力打力。

用大宋的“默許”當籌碼,向遼道宗證明“主和亦可安邊”。用流入南京道的鐵器鎮壓暴亂,同時武裝主和派在南京道的軍事實力,削弱蕭別里剌對南京道的掌控。

甚至不惜讓宋廷窺見遼國內部的派系裂痕,以此換取宋朝的“支持”。

步步都是算計,卻又偏偏裹著“唇齒相依”的溫情外衣。

李知禾轉身坐回案前,提起狼毫。筆尖懸在紙上,遲遲未落。

該怎么寫?

直說“遼人借農具之名走私鐵器,實為擴充軍備”?

沒有實證,恐怕會被斥為“危言聳聽”,甚至可能打草驚蛇,讓蕭別里剌找到“宋廷挑釁”的借口。

只說“遼后蕭氏愿約束流民,懇請放寬鐵器配額”?

太蠢。

這等于跳進蕭觀音布好的局,成了她牽制政敵的工具,日后若鐵器真流入軍隊,他便是首當其沖的替罪羊。

燭芯“噼啪”爆了個火星,濺在麻紙上,燙出個褐色的小點。

他盯著那個小點,忽然想起之前看過的《遼史》殘卷。

上面說蕭觀音“通漢學,慕唐風”,卻終因卷入權斗被賜死。

那時只當是宮闈秘聞,此刻才驚覺,這位遼國皇后的每一步棋,都踩著權力的刀尖。

她向大宋釋放善意,何嘗不是在為自己尋找退路?

筆尖終于落下。

“雄州榷場遼商蕭記,近年采買鐵器驟增,以‘賑災’為名,實有逾制之嫌……”

“然遼境大旱屬實,流民南窺,若一味禁絕,恐激化邊釁。遼后蕭氏遣人通言,懇請陛下遣使赴遼,共商邊事……”

蕭觀音的手段倒是不俗。

不先拋出條件,不顯露籌碼,只遞出一根線,等著大宋這邊伸手去接。

接了,便是承認“共商”的可能;不接,便是大宋不愿緩和,日后邊境生事,遼國便占了理。

還可以借大宋使臣的存在,向遼廷主戰派施壓。

他回想起蕭十三說“我家主人不能保證鐵器的去向”時的無奈,還有自己反問“蕭皇后遠在上京,如何管得了南京道”時對方的沉默。

這便是陽謀的可怕之處。

雙方都心知肚明對方的算計,卻不得不因為現實的掣肘,在刀尖上尋找平衡。

隨即筆鋒一轉。

“臣以為,可許其小額交易,然需嚴定形制。犁鏵必鑄‘宋’字款,刃厚不得過寸;鐮刀需刻榷場印記,柄長限五尺。每筆交易需錄檔畫押,由雄州通判與遼方安撫司共同監發……”

得用制度的枷鎖來捆住這場交易。

蕭觀音想借大宋之力牽制內部,大宋又何嘗不能借這場交易,試探遼國的虛實?

他提筆,在奏章末尾添上最后一段,筆鋒陡然凌厲:“……遼廷派系林立,主戰者虎視眈眈。臣請陛下密令定州、瀛州整飭軍備,以備不虞。陽謀當前,唯有以實力作盾,方能在棋局中落子無悔。”

寫完最后一個字,他將筆一擱,長長舒了口氣。

至于“遼后懇請遣使”,他沒有寫“可許”或“不可許”的觀念。

作為御史,他的職責是呈現實情,而非替朝廷定奪國策。

蕭觀音的算計,他看得透,朝堂諸公自然也看得透。

更遑論汴京新舊黨爭正烈,若有人借他的話頭推動遣使,一旦事后發現是蕭觀音的牽制之計,他便是“通敵誤國”的靶子。

他將奏疏疊好,滴蠟封緘,按指印下。

“來人。”

守夜小吏匆匆入內。李知禾沉聲道:“挑最熟稔的驛卒,立刻加急送汴京。路上若有耽擱,軍令處置。”

小吏面色一震,連忙躬身領命。

待人走后,室內只余燈影孤伶。

對付陽謀,最忌跟著對方的節奏走。

遼人用“賑災”“流民”做文章,若只在“是否給鐵器”“是否遣使”里打轉,終究是被動接招。

王安石推行的那些政策,核心從來不是“守成”,而是“造勢”。

那邊境之事,為何不能用新法的思路破局?

雄州設有市易務,卻只懂按舊例收稅驗關,對“鐵器可改軍器”的風險視而不見,這不正是市易法在邊地未能深化的弊端?

若能將青苗法“以物易物、調控價格”的思路化用到邊貿里,豈不是既能掌控交易,又能補足我軍急需的馬匹?

還有保甲法,若雄州的百姓能如新法設想般“農時為農,閑時為兵”,何至于讓幾個遼人就嚇破了膽?

一念及此,李知禾眼底的猶豫漸漸散去。

這正是新法向邊境延伸、驗證其“御外”之力的契機。

他重新鋪開一張素紙,狼毫飽蘸濃墨,這一次落筆時,筆尖再無滯澀。

介甫相公臺鑒:

雄州夜寒,風卷沙塵,似有北地兵氣。

遼人借旱求鐵一事,表面是邊貿糾紛,實則如弈者落子,看似緩手,實則逼我應招。蕭觀音以“共商”為餌,其意不在鐵器,而在窺我朝虛實。

然此事于危局中,亦藏一線新機,與相公推行新法,或有可通之處。

新法行于內地,重在“興利除弊”;而邊境如雄州者,卻需“以利制敵”。今觀榷場貿易,市易務雖設,卻多循常例,對“戰略物資”的調控,仍顯僵硬。

遼人能借“農具”之名行走私之實,正因我邊地市易司對“物資分類、用途核查”不夠精細,更未將貿易與邊境安危綁定。

若能借此次風波,強化邊地市易務之權:

其一,凡鐵、鹽、硫磺等物,不僅登記數量,更需標注“可能用途”,由市易官與邊將共審,變“被動驗關”為“主動調控”。如此,遼人縱有巧舌,亦難鉆空子。

其二,可仿“青苗法”之意,在雄州設“邊貿調節款”。遇遼人求購敏感物資,不直接禁絕,而是“加價限量”,價高者需以糧、馬等我急需之物交換。既斷其“低價獲軍備”之念,又能補我賑災之缺,更讓遼人知“貿易之利在我掌控”。

其三,保甲法在邊地尤需深化。此次遼人敢在城中攔我,正因窺見我邊民怯懦。若雄州及周邊保甲能加強訓練,既備流民之亂,亦可壯城防之氣。民氣強,則邊軍之勢亦增,何懼遼人試探?

新法非一成不變之典,需因時因地而活。雄州如國門,此處市易、保甲若能“外示寬和,內藏鋒芒”,便是新法在“御外”上的最好注解。

遼人以陽謀相逼,我若只以“防堵”應對,終是被動。不如借其勢,既固邊境,又證新法之效,豈不兩全?

夜深風緊,暫書于此。他日回京,再向相公細稟。

李知禾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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