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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朝堂風起(各位義父們投投月票~~~~)

京畿道上車馬如流,旌旗靜展。返程途中,隊伍不急不緩,整齊肅穆。

李知禾坐于馬車之中,簾外傳來轆轆車輪聲,與蹄音交織,偶有吏卒低聲喊令。

他并未沉思,只是雙目微閉,調整精神。

車內沒有翻閱案牘,沒有思索詞句,他已無須再反復推演。

數日奔波,耳畔是人聲,眼前是卷宗,一字一語都已熟稔。此去汴京,只待登堂一陳,便見分曉。

前方傳來號令聲,車隊在汴水邊駐足小歇。簾外傳來隨從稟報:“再行半日,便可入城。”

李知禾點頭未語。他掀開車簾,眸光落在前方那若隱若現的城廓——皇城之北,御街將近,百官府第,宮墻深深。

那是權力的中樞,亦是言官最炙熱的戰場。

剛來時,他不過是初任不久的御史臺小員,憑一紙任命奔赴定州,如今回京,手中卻捏著一冊足以震蕩京城的賬目。

午后,宣德門啟,百官齊集。

紫宸殿前列班站定,班首兩側,一邊是宰執百官,一邊是臺諫言官。

呂嘉問著緋色公服,束金魚帶,立于文班中列;李知禾位次稍后,站在御史班尾,頭低眼靜,袖中握著一份奏疏,尚未呈出。

今日朝會,原是例行詢政,不涉軍機,卻因“定州御史回京復命”一事,早引數人關注。

不多時,殿中侍御史高聲唱喏:“圣駕臨軒——”

殿上百官依品階躬身,齊聲奏道:“恭迎陛下!吾皇圣躬萬福!”

趙頊登殿而坐,年方二十七,目光銳利,神情沉穩。如今雖已臨朝六年,少年銳氣未減,對政務尤好問責。

“呂嘉問、李知禾,前赴定州勘查青苗貪墨,已返京,著即上前。”

呂嘉問上前一步,拱手朗聲奏道:

“臣呂嘉問,奉制巡視定州等處,查明望都縣知縣陳知容貪墨青苗、合謀弓手張老三中飽私囊,家資數千緡,田地五百余畝,已一并籍沒歸公。趙文闕、王彧二人亦涉案,案發前自縊身亡,案卷明晰,請旨定奪。”

神宗輕點首,視線落向階下的年輕御史:“李卿可有異議?”

李知禾上前,神色肅然,躬身行禮:“臣李知禾,御史臺檢詳官,所言與呂提舉大致相合,惟有一事,臣欲面陳。”

殿內微動,目光紛紛投來。站在右班之首、正任御史中丞的楊繪眉頭輕皺,低聲同身側的門下中書舍人曾鞏咕噥一句。

而左班參知政事呂惠卿則面不改色,只微微轉首,看了神宗一眼。

趙頊道:“卿有何事直陳。”

李知禾略一提氣,恭聲道:

“臣查閱案卷,確有陳知容貪墨鐵證,亦不諱其與張老三合謀,但趙、王二人之死,疑點甚多。其一,案發初期尚無外查風聲,二人卻先后自縊,若非畏罪,恐是授意;其二,兩人出身寒門,案牽數百貫銀兩,不應逼至死地;其三,案中遺留賬冊顯示,有銀錢往來直指定州通判許從德。”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肅然。數人不動聲色,唯有站在右側的樞密副使馮京眉頭一挑,似有所思。

呂嘉問眉眼未動,只輕嘆一聲,拱手道:

“李御史此言,并無實證。若僅憑疑心猜度,恐失公論。”

聲音不大,卻句句沉穩,言辭周正,殿中數位老臣微微頷首。

李知禾拱手道:“臣明白‘無證不言罪’之理,故未妄議許通判是否涉案。”

他停頓片刻,目光直視殿上趙頊,忽而一抬手,從袖中抽出一卷紙冊,捧于胸前。

“然臣此番所言,并非空口無憑。”

語聲微沉,如石落井中。

“這是臣于望都查抄陳知容宅邸時所得私賬一卷,并未納入結案清冊,因其所涉之人,并非縣中屬吏,而是定州官員。”

他將賬冊舉起:“此冊記載,陳知容每年以奇珍、古玩、金銀之物饋贈州中高官,其中‘許通判’之名共計三十四處,涉及銀錢折合九千余貫。”

殿內一瞬寂靜如夜。

呂嘉問霍然側目,眼底終于現出一抹波瀾,但面上仍強自鎮定。

趙頊蹙眉:“此冊何時所得?”

“回陛下,正是于抄檢陳家后院魚池之中撈出,當時僅臣一人與程允恭在場,其余衙役并未得見。”李知禾語氣平靜,不疾不徐,“臣為求其真,親自密封帶回,未與呂提舉言明。”

站在文班中的御史中丞曾布眼中一亮,略向前邁了一步:“陛下,此冊若屬實,事關州府風紀,不可輕忽。臣請命,令御史臺即日封存原物,由大理寺與刑部會勘其真偽。”

“準奏。”趙頊點頭,目光已不再溫和。

呂嘉問此刻已難再言,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李知禾,卻不再作聲。

楊繪微皺眉,似欲開口,卻終究沒有插言。

呂惠卿站在左班,目光卻已悄悄落在李知禾手中的那本賬冊上,眼中閃過一抹深意。

殿中靜默未久,楊繪出班拱手,語聲清晰而沉穩:

“陛下,陳知容區區一縣之吏,竟能貪墨累積至五百余畝良田、九千貫銀錢,背后還勾連州府,遮掩行賄,若非李御史明察秋毫,此事怕是早被埋沒。”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呂嘉問,又掠過王安石所在之列:

“此案看似一人之貪,實則乃制度之弊也。新法推行數年,諸如青苗、免役、方田等法,皆以‘利民’為名,實則為利官府之利器。如今望都一案,不過冰山一角,恐怕地方州府之下,已積怨如山。貪墨成風,百姓何以安生?”

他語氣不急不緩,卻如春風化雨中藏劍,話鋒直指王安石。

殿中不少老臣紛紛低頭沉思,不少新黨之人則露出不悅神色。

王安石穩穩立于正班中列,終于抬頭,微微拱手,語氣平淡:

“陛下,新法之設,乃為解百姓勞役、抑兼并之亂。若有貪吏以法營私,是人壞法,非法之錯。”

他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望都貪墨,實因上下監制不嚴,并非青苗、免役之失。楊御史若欲廢法,還請舉證新法何條何款,生出此貪。”

此言一出,殿中微微一動。

王安石從不輕言反擊,如今正面回懟,顯然已有不滿之意。

楊繪臉色不變,復欲開口,卻聽御座上傳來一聲輕咳。

趙頊放下手中玉簡,緩緩道:

“二位愛卿言之皆有理。”

“新法之立,初意為民;然用人不當,亦生流弊。故而此案既已牽涉通判,須嚴查勿縱,但亦不可因此否定全局。”

趙頊微微靠后,語氣卻添了一分決斷之意:

“朝堂爭議,可議之日多。今日之議至此為止。”

楊繪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只得拱手稱是,復歸班列。

王安石則神色不變,靜靜站于原地,未再發一語。

而一旁的李知禾,默然立于殿下班末,心中卻已暗起波瀾:

“楊繪出言犀利,直指新法之弊,又在望都一案中借勢發難……莫非,許從德背后的真正倚仗,便是他?”

他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心中卻已悄然將楊繪,列入下一步的懷疑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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