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堂前怒揭贓案賬
- 大宋:朝堂太吵,我想去種地
- 聽日尋
- 2419字
- 2025-07-30 13:41:54
片刻之后,兩名衙役合力抬著一個沉沉的紅漆木匣進了堂內。
李知禾起身,拂袖上前,親手將封泥揭開,抬眼看向呂嘉問:
“呂提舉,所涉賬冊共計三十四冊,皆為定州青苗分發(fā)與回收之帳,另附民戶簽押、鋪戶回執(zhí)各一冊。右側所放賬本,乃日前于張姓疑犯家中查得的私賬,內容與官賬對照之后,多處出入,已標注清楚。”
呂嘉問不言,只微一點頭,身子微前傾,將最上面的一本賬冊抽出,置于案前,緩緩翻開。
廳中霎時靜得只剩紙頁翻動的聲音。
他看得極細,眉心微鎖,目光一行行掃過,每翻過一頁,手指輕敲一下案面,像是在打著什么節(jié)拍,敲得周圍人心跳都跟著慢了半拍。
過了片刻,呂嘉問翻到一本標注為“望都東鄉(xiāng)分賬”的冊子,眉頭微蹙,停下翻頁的手指。
他抽出其中一頁,目光落在行列之間,忽地神色一凝,沉聲喚道:“來,你過來。”
李知禾走上前來,站在他身旁,低頭望去。
只見那一頁上清楚記載:“張老三,分發(fā)青苗銀一百一十七兩。”而按官府原冊,張老三名下僅批撥六十四兩,已然多出五十三兩之巨。
呂嘉問眉頭緊鎖,語氣微寒:“此人多領青苗銀五十三兩,且官賬中無補發(fā)記載、無退銀登記,歸入何處?”
他未等李知禾回話,又翻到后頁,神情愈發(fā)冷凝。
“張家莊二十七戶,共抵押田四頃,實應發(fā)銀六十四兩有余,此處卻僅記九十七兩。總賬合并后,青苗銀應為一千三百余兩,而實發(fā)僅得八百六十七兩。”
他眼神一閃,抽出另一冊賬本,封皮已有些破損,是那本“分贓賬冊”。
呂嘉問將兩冊并列翻開,對照核查,手指劃過一行行潦草的筆跡,忽地停住。
他低聲念出:“‘得銀三百六十八兩,三一分成,知縣一百二十兩,吾得九十三,余者散與倉頭、鄉(xiāng)正、書吏諸人’。”
廳中一瞬靜如死水。
呂嘉問指節(jié)輕輕敲擊桌面,發(fā)出“篤篤”聲響,聲音雖輕,落在眾人耳中,卻仿佛雷鳴乍響。
“這個‘吾’,是誰?”
李知禾答得平靜:“張老三自稱‘吾’。”
呂嘉問冷笑一聲,目光森然如冰:
“他倒也坦白。三百六十八兩之贓,分于數(shù)人之手,陳知容得其三成有余。以一知縣之尊,竟與區(qū)區(qū)弓手狼狽為奸,分金若菜市。”
他翻過幾頁,又道:“‘今春青苗兌畢,銀有余,買田一頃于北嶺,掛名李六,實歸知縣’,這句怎說?”
李知禾道:“李六乃陳知容家仆,分贓之事皆由李六與張老三交接。”
呂嘉問將賬冊合上,聲如寒鐵:
“縣署成了錢莊,知縣成了莊主,這是定州的吏治?”
呂嘉問沉默良久,眼中神色漸漸深沉。
他緩緩放下那封揭露紙條,低頭盯著案上的賬冊,指尖輕輕叩著封皮,仿佛在權衡什么。
片刻后,呂嘉問抬頭看向李知禾,語氣不急,卻帶著某種壓迫的分量:
“陳知容現(xiàn)何處?”
李知禾答得平靜:“前幾日已將其請至衙中偏廳,外設人手,不許其離開,也未動刑訊。下官以為,此案尚未定性,若驚動地方言官、知府,反為不利,故先穩(wěn)之。”
呂嘉問微微挑眉,似訝異他動作之快,但沒有斥責,反而點了點頭:
“做得不錯,知縣在任,便動手軟禁,手段雖重,卻有分寸。”
他說著,語氣卻忽然一轉,目光微冷:“不過,你身為御史,僅奉勘查之命,擅拘知縣,于律亦未必盡合。”
李知禾神情不動,拱手道:“故未言‘拘’,只稱‘留’,不訊不審,實則請其‘協(xié)查’。若呂提舉今夜親審,下官自當退居一旁,不越雷池。”
呂嘉問注視他幾息,眼中忽然浮現(xiàn)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起身,衣袍落地有聲,向廳外走去,邊走邊吩咐道:
“將陳知容帶來。”
隨從應聲退下,未幾,偏廳方向傳來腳步聲,緩慢沉重。
陳知容身著便服,面色蠟白,兩頰微陷,似是徹夜未眠。
他被兩名衙役簇擁而入,目光游移,一踏入正廳,便朝呂嘉問拱手作揖:
“下官……見過呂提舉。”
呂嘉問未即答話,只看著他,眼神如刀,片刻后才緩緩開口:
“陳知縣,張老三與你是何關系?”
陳知容身形一震,額角冷汗浮出,卻強撐著拱手道:“乃舍妹之夫。”
“可知他冒名開賬、奪田霸地、私收人畜?”
陳知容聲音發(fā)干:“下官……此前不知。張某素日狂悖,下官亦多有訓斥,奈何其人行蹤飄忽,未入公職,實難約束。”
呂嘉問目光不動,緩緩靠近一步:
“你批其戶籍,蓋其手印,保其田契;他收銀你不查,他吞地你不報,他于望都橫行七年,你竟‘此前不知’?”
陳知容面如土色,身子搖晃幾下,強撐著抱拳:
“下官……知罪。”
呂嘉問凝視著面前面如土色的陳知容,語氣森冷:
“賬冊里寫得清清楚楚,張老三分得九十三兩,知縣一百二十兩,還寫了‘三一分成’四字,落筆笨拙,筆跡卻不似偽造。你說你不知情,那請問,這些銀子,是他偷了放你府中不成?”
陳知容嘴唇顫了顫,勉強作揖:“呂提舉……下官,確實不知此賬之事,此乃張某私為,或有訛傳……”
“訛傳?”呂嘉問眉頭一挑,冷笑一聲,“分贓分到你頭上也是訛傳?戶籍是你批的,田契是你核的,庫銀是你簽的,銀子流到張老三手中,賬上卻記你收得最多,你居然一問三不知?”
他步步逼近,聲音如霜:
“你若真不知,那你知些什么?知縣之職,是讓你做擺設的嗎?”
陳知容冷汗涔涔,跪地叩首:“提舉息怒,提舉息怒……下官……一時糊涂,被親情蒙蔽,實非有意貪墨……”
呂嘉問目光凌厲,忽轉頭看向李知禾:
“你可曾查過此人家產(chǎn)?”
李知禾上前一步,躬身回道:
“回呂提舉,已查明。陳知容名下田地二十七頃,掛于五名家仆之下;商鋪六處,分布城南城東;另在真定有宅一所,購于兩年前,落款為其妻。”
他略頓了頓,又道:“以其七品知縣俸祿計,每歲不過四十五石米銀,加上雜支不過百金,然其現(xiàn)有產(chǎn)業(yè),合銀約七千兩有余。”
呂嘉問冷哼一聲,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地逼問:
“七千兩?你一個七品小吏,年俸不過百金,便算十年不食不飲,也不過千金有余,其余六千余兩,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陳知容支支吾吾,語不成句:“這……這多是親戚饋贈,婚嫁得來……些微投契得利……”
“投契?”呂嘉問厲聲一喝,打斷他的話,“事到如今還敢狡辯?!”
陳知容面如死灰,口唇顫抖,卻已再無分辯之言。
呂嘉問拂袖而立,沉聲道:
“先將人押回偏廳,鎖閉,日夜看守,不得私見外人,不得通傳書信,不得口舌傳言。”
隨從立刻應聲,兩人上前,將陳知容架起。
陳知容猶自低聲喊著“冤枉、冤枉”,但已無力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