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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暗流歸途

次日清晨,天色依舊晦暗,望都驛館前院早早便喧囂起來。

馬車排列整齊,車夫與衙役們來回奔走,將陳知容府中抄出的金銀器物、田契賬冊裝車,一應收束得妥妥帖帖。

“將那兩口箱子放到靠后那輛車上,小心些,別摔了!”程允恭站在車前,一邊吩咐一邊拂著衣袖,神色倦怠中夾雜著幾分被驅使的無奈。

他原本打算與李知禾同乘一路,好趁機摸摸底,瞧瞧這位京中來的御史究竟還藏著幾分底牌。可哪想到剛剛出了驛館門,呂嘉問便一臉和煦地招了他一聲:“程知州,來,與本官坐前車,路上還有事與你細談。”

程允恭不敢拒,只能訕訕應下,臨上車前還不忘回頭望了李知禾一眼,眼神滿是“你給我等著”的意味。

李知禾只當沒看見。

他獨自坐在中部馬車內,掀起簾子時,寒風撲面而來,帶著些未散的濕氣,讓人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大氅。

望都的天,自他到來之日起便一直陰沉。

連夜的細雨雖已停歇,但天空厚重的云層像是永遠不愿散去。

街道兩旁積水未退,泥濘斑斑,道旁行人寥落,整座縣城像是被壓在巨石下喘不過氣。

腦中卻轉著的是昨夜的一切。

王回為他們設了送行宴,滿席溢美之詞,說他與呂嘉問一道,替望都撥亂反正,還百姓一片清明天地。

可那一晚的觥籌交錯間,李知禾分明看到王回舉杯時眼中的一閃不安。

真的是清明了嗎?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握緊的袖口,心頭反而愈發沉重。

陳知容伏罪、張老三歸案,表面看似結案如山,可真正主謀之人,卻還穩坐在這局棋之外,未露分毫。

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覺得不安。

最令他感到不解的,還是許從德。

初見此人,風度翩翩、溫言有禮,在那般混亂的局勢中竟能保持從容,實屬罕見。

但正因如此,如今回想起來,每一個細節都顯得意味深長。

“若他是變法派,為何要縱容陳知容?”

他心中自問。

若是中間派,那又為何逼迫兩名下屬畏罪自盡?這些人背后又在掩蓋什么?

他目光愈發凝重。

“要么是他們真有把柄在他手中,要么也是這棋局中的一步。”

這一點越想越讓人后背發涼。

尤其是陳知容,之前還在喊冤叫屈,如今忽然伏案寫下認罪書,其中是否夾雜了脅迫或私下的交易,誰又能知?

“許從德……”他咀嚼著這個名字,聲音低得近乎自言自語。

這人若真是保守派安插在新法試點中的暗子,便不可能獨自行動,背后勢必還有人指使、支撐。

是誰?文彥博?司馬光?韓琦?富弼?

一連串名字在他腦中閃過。他倒不覺得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輩,但局勢所逼,未必就沒有人鋌而走險。

尤其是在新法剛起步,風頭正勁之時,若要扳倒王安石,就必須從地方上做文章,而定州,正是關鍵。

“既然趙文闕、王彧的死非偶然,那就說明,這局從他們開始,就早已布好。”

想到這里,他伸手自懷中掏出一物。

那第二本賬冊,正是昨夜從程允恭手中扣下的那本。

他輕輕翻開幾頁,紙張已被雨氣染得微卷。

上面字跡清晰,一筆一劃記錄著州中諸人的銀錢往來,甚至寫明了“通判許”字樣,其名下所列“珍玩一對”、“珠玉三串”、“晉人墨寶”之類,俱是名貴之物,筆筆有據,落款者亦一清二楚。

再無疑問。

他合上賬冊,眉眼深處浮現出一抹難以言說的復雜。

這份賬冊若交于呂嘉問,許從德定然難逃干系。

但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呂嘉問……”他喃喃。

這個人,從一開始的試探,再到如今明目張膽地遮掩案件的深層線索,未必不清楚這背后的水有多深。

而他,為什么不繼續深查?

怕是這案牽扯太大,一旦查下去,不止一個許從德,不止一個通判,甚至有可能傷及朝局。

李知禾捏緊拳頭,心中已經有了抉擇。

若呂嘉問不查,他便查。

若御史身份不足以震動朝野,他便借此案一步登天。

“看你們是掩得住,還是查得深。”

車簾再次掀起,他望著前方灰蒙蒙的官道,天色低垂,一隊人馬緩緩前行。

若說這片陰云終要散去,那他,便要做這劈云的人。

就在李知禾沉思之際,車隊行至一處山道彎口,忽聞前方一陣喧嘩。

“怎么回事?”他皺眉出聲,掀開簾子探頭望去。

只見前方一輛馬車不知何故偏出了道路,半輪陷入泥水中,幾名衙役正合力推挽。

那車上裝著的,正是一箱箱金銀與田契。

隨行的牙兵圍在一旁,緊張地吆喝維持秩序,深怕有意外生出。

李知禾跳下車,走上前察看,只見地勢低洼,昨夜雨水未退,車輪被陷得極深。

程允恭站在一旁,皺著眉拍著額頭,神色焦躁,一旁的衙役早已濕透半身。

“怎會走這條路?不是繞過南嶺有一條官道較為平穩嗎?”李知禾隨口一問。

程允恭苦笑:“呂提舉吩咐要趕時間,便不愿繞遠,誰知這段泥濘未干,走不得。”

“可那箱里是田契和賬冊,若是浸濕……”李知禾話未說完,程允恭已叫來衙役:“小心點!那箱子拿出來,別讓水泡了!”

吩咐之下,兩人小心將那箱抬起,一旁車夫趕緊找來干麻布墊住。

李知禾瞥了一眼,箱鎖未開,但貼封的紙簽微微翹起,他神色一動,眼底劃過一抹思索。

他轉頭望向前方坐于另一車內的呂嘉問。

那人依舊閉目養神,面無表情,似乎對外界一切紛擾毫無所感。

陽光透過薄云灑在他臉上,映出一絲冷峻的棱角,卻看不清他的心思。

“他到底想掩蓋什么?是受人指使,還是另有所圖?”

這個問題,如影隨形。

李知禾心中已然篤定,回到定州后,第一要務便是派人秘密查清許從德在京中的來往。

其次,是找到能信得過的人,將那本未上交的賬冊一分為二,備好副本,送入御史臺存檔,以防萬一。

這一場博弈,已經不是單純的查案了。

而是一場卷入朝局、牽動黨爭的權力漩渦。

馬車重整,隊伍再次啟程。

李知禾倚著窗欄,目光深沉如潭,袖中那本賬冊微微發燙,如同他此刻的心跳,正悄無聲息地,一步步逼近真正的漩渦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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