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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風雨同盟

李知禾微微一拱手:“二娘子怎會在此?”

富若竹將傘微微往他這邊偏了些,擋住更多的雨。語調清清淡淡,卻直指正題:“我聽說,你在查劉七?”

李知禾眼底一動,面上不顯:“二娘子消息倒是靈通。”

富若竹目光并不閃避,反而更直接了幾分:“我來,是想給你一樣東西。”

她話音落下,左手從袖中取出一個細長的卷軸,外層用淺藍色絲帶束著,絲帶已被雨水濡濕一半。

李知禾接過來,用傘邊遮了遮,輕輕解開。那是副舊奏章的謄本,紙色已泛黃,字跡雖非原筆,但每一筆每一畫都極端謹慎。

首行的署名——富弼。

“這是我父親退隱前,彈劾江南漕運牙人劉七的奏章。”富若竹抬起下巴,似在看他的反應,“你查的這個劉七,當年便在我父親的奏疏里。那時,他在江南勾結漕司,虛報船數,暗收碼頭費。被我父親彈劾后,半月間就消失了,江面上再無人提起。”

“你父親是保守派重臣,卻給我送來新法推行中的黑料,不怕讓人說你‘倒向’變法派?”李知禾看著她,語氣里帶著試探。

富若竹迎著他的視線,沒有避開:“我父親一生治政,并不全然排斥新法,只是不滿有人假借新法之名,中飽私囊。若我今日袖手,便是助紂為虐。”

她的聲音平靜,像在述說一件無關痛癢的舊事,可李知禾聽得分明,那平靜下藏著一種極有分寸的鋒銳——不是情緒,而是立場。

他低頭細看奏章內容。富弼當年的措辭并不含糊:列明劉七所收“雜費”名目——碼頭銀、舵夫酒水錢、艙中火料銀——并寫明這些錢既不入官賬,也不入牙行公賬,而是直接落入牙人腰袋。末段更有一行:“此輩若不去,漕運終有壅滯之日。”

李知禾收好卷軸,問:“這份副本,你是如何得來的?”

富若竹道:“我父親退隱歸里時,將幾箱文書留在內宅書庫。我翻閱舊卷時偶然見到,想著若有一日能用得上,就留了謄本。”

“可有人能證實,如今這劉七,便是當年江南漕運的劉七?”李知禾問。

富若竹微微頷首:“富家在漕運上還有幾名老伙計,他們認得他。等你需要的時候,我可以讓人出來作證。”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只有雨點敲傘的細聲。

富若竹忽然開口:“李郎君,你要查他,無非是欲正其弊,以儆后人。但你要明白,坊市的水,比金明池還深。你若是落水,可沒人會給你撐傘。”

李知禾垂眸,看著那把傘下的女子。她語氣淡漠,卻沒有收傘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還是把傘收回去吧。”

富若竹唇角微動,像笑又像嘆:“我若真想袖手,今日便不會來。”

李知禾看了她一眼,眼底已有些明白。

雨勢稍大,金明池水面泛起細浪,偶有漁舟慢慢劃過。

傘下的兩人相對而立。

“你打算如何用這份奏章?”富若竹問。

李知禾答得很快:“我會先將奏章的內容告知呂提舉,他會知道該怎么選。”

富若竹聽完,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片刻后,她緩緩收好絲帶,將傘柄握得更緊:“那我便等你給我一個消息,別讓我白撐這一程雨。”

李知禾目送她轉身離去。油紙傘在細雨中漸行漸遠,消失在柳影與水汽之間。

他將那份副本小心收進袖中,有了這份奏章,無論呂嘉問是想以此敲打牙人、整頓市易,還是借機清理門戶,劉七都沒有退路。

若他再護著劉七,便是把富弼的奏章和當下的坊市污跡一并攬到自己頭上。

呂嘉問不會這么傻。

李知禾回到衙署時,天色已微暗。細雨尚未停,檐角的水珠一顆顆墜落,擊在青石板上,泛起細小的漣漪。

他將濕氣拂去,走進提舉廳。

呂嘉問正獨坐在案后,燈火映得他眉目分明,卻在眼下刻出淡淡的陰影。見李知禾進來,他抬了抬手:“有事?”

李知禾未繞彎子,從袖中取出那份奏章副本,平平地放在案上:“呂提舉,您先看看這個。”

呂嘉問的目光落在封皮上的字跡,手卻遲疑了片刻才伸過去。

他的眼神隨著字句緩緩移動,從平靜到凝重。

富弼當年在朝堂上的彈劾,字字珠璣,直指江南漕運牙人劉七貪墨、通商作弊的細節。

“這……”呂嘉問抬眼,眉心深鎖,“這事我當年有耳聞,只是后來此人不知所蹤,便未再提。”

“他如今就在南市。”李知禾語調不重,卻像在案上壓了一塊石,“您說他是市易法的‘經脈’,可這樣的人,當真能做經脈?”

呂嘉問將奏章放下,十指交握,低頭沉思。

新法初行,坊市穩定是第一要務,動了牙人,坊市物價可能立刻波動;可若是繼續放任,一個貪腐的牙人,遲早會蠶食市易務的威信。

他再抬頭時,眼神里多了幾分沉重:“你要動他,就要有十成把握。一旦出手,不容翻案。”

李知禾將身子略微前傾:“所以我才來找您。這份奏章是一半,您手里若有近年的憑證,便能一錘定音。”

呂嘉問的眉頭緊皺,像在心底做了個艱難的割舍。

他忽然起身,走到案旁的木匣前,沉默著翻找片刻,取出一卷封得很緊的紙軸,遞了過去:“這是近三年劉七上報的業績,與坊市實際成交不符,多報的部分,早就查出來了。”

李知禾接過,指尖感到封口處那層舊蠟的硬度。

顯然,這卷記錄并不是今天才有的。

“我本想留著。”呂嘉問語氣低沉,“留著,是人情;交出去,是法理。你既來了,那就交給你處理吧。”

這一刻,他的眼神很清醒,沒有半分推脫,也沒有為自己辯解。

他明白,若繼續護著劉七,不僅是冒著新法失信于民的險,更是將自己置于被舊黨拖下水的境地。

李知禾將紙卷收入袖中,拱手一禮:“呂提舉的選擇,百姓終會知曉。”

呂嘉問擺了擺手,神情卻有些疲憊:“你去吧。動他之前,把所有證據都核查清楚,別給他逃的空子。”

李知禾轉身時,雨已停,廳外的水光映著燈火,像被理順的絲線,一根根鋪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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