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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3評論第1章 重回1988
“鐺……鐺……鐺……”
清脆的老座鐘聲響起,許建業忍受著嗓子深處的傳來的刀割感,緩緩撐起了身子。
臌脹的太陽穴,好似要讓其腦袋爆開一般。
這種醉酒的后遺癥,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過。
輕揉著太陽穴,他迷茫地循著剛才鐘聲的方向望去。
此刻,座鐘旁,正躺著一只灰色的貍花貓,似是被竹床‘慘叫’的聲音驚起,貓兒抬起頭,看到是愣神的許建業,便又回過頭繼續躺著。
垂下的尾巴,悠哉悠哉地左右搖擺,仿佛和座鐘的鐘擺一樣。
“嗯?”
輕咦一聲,許建業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疑惑地打量起四周。
亮堂的房屋,身下的竹床,耳畔不時傳來輕微的蟬鳴聲,桌子上的熊貓牌黑白電視機,直到看到墻上的日歷,許建業這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上面的日期,是1988年7月12日星期五。
這個炎熱的夏季,許建業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的人生在這個夏季發生了重大轉折。
太陽穴傳來的脹痛感,讓許建業確信自己并不是在做夢。
昨夜,是自己的退休宴,極少喝醉的他,在眾多晚輩的熱情敬酒下,終是喝多了。
在白酒行業干了一輩子,許建業也算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年輕時,在國家的號召下,傳播釀酒技術,代表酒廠,他走遍大江南北,將‘窖泥老化’技術,推廣到了全國大部分的酒廠。
后來,其一手調制的濃、醬、清三款拳頭產品,在市場上廣受歡迎,經久不衰。
得知許老退休,全國各地蒙受恩惠的酒業骨干,自發飛來川渝參加了這次退休宴。
“1988年的夏天……”
感受著喉嚨傳來的干澀,許建業最終確認,自己真的穿越了,又回到了1988年那個難忘的夏季。
封存的記憶,一點點顯現,許建業頂著頭疼,從床上站起,走向了墻邊。
墻上,掛著一張黑白照,那是自己父親的遺像。
三年前,因一場意外,許建業成了這個家的頂梁柱。
“哥,喝點水吧。”
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許建業扭過頭,只見身穿碎花布衫的妹妹許梅走了過來。
母親劉桂花一共生了六個孩子,許建業排行老五,老四夭折了,許建業上頭還有三個孩子,許梅是最小的妹妹。
接過遞來的搪瓷缸,許建業強壓著心中的激動,問:“媽呢?”
聽到這嘶啞的聲音,許梅的眼不由地紅了。
這才短短的一天,自己這位五哥肉眼可見地憔悴了許多,昨夜獨自喝酒,更是一覺睡到了下午。
吸了下鼻子,她安慰道:“媽出門了,走的時候說讓你別操心錢的事兒,這件事她來想辦法。”
許建業回望了一眼父親的遺像,呢喃道:“一萬塊啊,上哪兒去籌錢?除了賣了自家的酒廠,還能有什么法子?”
許建業的父親原本是南坪縣國營酒廠的首席調酒師,五十年代時,一同參與了酒廠的籌建,艱苦創業了三十載,在八十年代初離開了酒廠。
父親帶著一家老小,回到了老家許家莊,蓋了這三間磚房,并在房子旁邊挖了十口窖池,一共兩個車間,搭起了一個小酒廠。
在年輕的許建業看來,所謂的酒廠,不過只是一個小作坊罷了,可父親每次卻說:“十口窖池咋了?當初南坪酒廠也是十口窖池起家的!”
許梅沉默不語,才高二的她,還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一下被人騙了一萬塊,就算是他們家,賣了酒廠,也還不起這些錢。
“大侄子,打點兒酒!”
這時,屋外響起了喲呵聲,緊隨其后的是幾聲狗叫。
許建業一口喝干搪瓷缸里的水,揉了揉自己妹妹的頭,安慰道:“別多想了,有哥在,天就塌不下來,快去寫作業吧,今年都高二了吧。”
走出堂屋,中間是個院子,院子里種了兩棵橘子樹,樹上已經掛滿了尚未成熟的小橘子,樹根上鋪上了一層酒糟當作肥料。
前面的房屋,則是灶臺和母親的房間。
家中的大黑狗,正杵在門口盯著門外的人,甭管是不是熟人,只要到了門口,總得叫喚兩聲。
聽到腳步聲響,大黑狗回望過來,見到主人來了,又回頭對著屋外的人叫了兩聲。
屋外,正有個黝黑瘦小老人,打著赤膊,左手拿著個鐮刀,右手提著一個小塑料桶等著。
許建業想了下,便認了出來,這是莊里的二大爺。
準確來說,這許家莊的住戶,全都姓許,都是本家,多少都沾親帶故。
許建業伸手接過塑料桶,笑問道:“二大爺,這打酒為什么還帶著鐮刀啊?”
“雙搶嘛,你家村里沒有地,不用去地里刨食,咱們卡就得抓緊咯。剛回來喝水,發現酒沒得了,這不喝就不得勁了!”
川渝地處平原,大部分的地區種的都是一季稻,只有川南部分低海拔地區,較為悶熱,才有小范圍的雙搶。
許家莊,正好就在這一帶。
自從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農民的積極性更高了,交了公糧后,剩下的收成都是自己的,農民的日子也漸漸好了起來。
笑著點了點頭,許建業領著二大爺走向了旁邊的小酒廠。
黑狗搖著尾巴,也不叫喚了,跟在了主人身后。
說是酒廠,實際上是只有兩間磚頭屋子。
酒廠旁空著的地方,種著幾十棵橘子樹,和小片的菜地。
樹根上都是用蒸完酒的酒糟培育,今年開始也陸續掛果。
許建業一家人的戶口落在了南坪鎮,分田的時候,沒有他們家的份,只有這幾間宅基地。
家門口這兩畝地,是從村里生產隊租了三十年,本想著乘著改革開放的東風做大做強。
沒想到父親走的早,到現在酒廠只有兩間房。
酒廠的門口,有一口水井,這是許建業家里出錢打的,釀酒需要大量的水,這屬于必須品。
村里一共只有兩口井,這是其中一口,許建業家住在村頭,門口不遠處就是馬路,母親劉桂花為人也大方,不少鄰里嫌村里的井遠,都從自家的水井挑水。
水井旁,是酒廠的大門,門頭用鐵片焊了個‘許家莊酒廠’的牌子。
許建業站在原地,望著斑駁的鐵片門頭,不由地深吸了口氣。
父親操勞了一輩子,才有了這點家業,可最終卻是敗在了自己手上。
“大侄子,咋了?”身旁的二大爺忍不住問。
“沒事,伸個懶腰。”許建業打了個哈哈。
“哎呀,你小子命好,瞧瞧你這白凈的模樣,村里哪個娃兒不是黑魚蛋?”二大爺不由地感慨,“可惜了你爹,唉……”
許建業沒有接茬,拿著鑰匙開了門,帶頭走了進去。
酒廠里外一共兩間,外頭一間是釀酒車間,十口窖池此刻都蓋上了封土,窖池旁,有個木制的甑,也就是一個木制的大鍋,用來燒酒的。
甑的蓋子上有根管子,連接到旁邊的冷凝器。
等到釀酒時,將窖池里發酵的糧食挖出來放入甑里,然后蓋上蓋子,蒸餾出來的酒蒸汽會順著管道進入冷凝器中,進而冷凝成液體流出。
燒酒的時候,每一道工序都需要精益求精,就比如上甑,可不是把糧食倒進去就成。
需要拿著木鍬,將糧食一層層均勻地撒在上面,這樣才能充分蒸餾。
許建業打開一個酒壇,頓時撲鼻的酒香傳出,二大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繁重的勞力活動,只有烈酒才能讓其有少許的慰藉,可酒在這時代也算是奢侈品,一斤酒也得省著喝。
許建業拿起酒吊,先讓旁邊木制的竹筒里灌滿,確定是500毫升后,便小心翼翼地灌進塑料桶里。
打完之后,許建業又拿起酒吊往里加了半吊。
二大爺一愣:“大侄子,說好的一斤……”
“一斤,就一斤。”擰上蓋子,許建業將塑料桶遞了過去。
“你賣的本來就是成本價,這樣賣,可是要虧本呢,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這酒廠的初衷,原本也是想賣自己的產品,父親連商標都注冊好了,接班的許建業不會調酒,便干起了賣散酒的活計。
一斤散酒五毛錢,村里的人賣三毛。
農村人沒有多少現金,一般都是拿稻子來抵,一斤稻子的市價大概是一毛一,以物易物,自然要少點。
統一的價格,是外村人五斤稻子換一斤酒,本村人是三斤稻子換一斤酒。
當然,莊稼人不耍詐,拿來換酒的稻子,都是飽滿品相好的。
許家莊的人雖然不懂釀酒,可也明白三斤糧食出一斤酒的道理,在他們的理解里,賣給本村人,許建業并不賺錢,這樣送便是虧本了。
可實際上,剛出爐的酒度數能達到六七十度,這樣的酒難入口。
想要好喝,還需要勾調,也就是破度,再直白點,就是按照比例兌點水,將度數降到六十度左右。
這樣算下來,許建業的利潤也不高。
許建業打著哈哈:“行,下次一定!”
二大爺這才心滿意足,提著酒桶走了。
至于酒錢,自然是掛賬后,等到收了糧食再統一結算。
許建業從旁邊的桌子上拿出賬本,給二大爺上了賬。
完事后,起身朝著里屋走去,外頭是釀酒的地方,里屋是藏酒的地方。
寬敞的房間內,十幾個百余斤的陶壇整齊擺放,上面用油紙和黃泥進行密封。
原本這間房的計劃,是擺上五十個酒壇,酒廠的面積還要再擴充幾個車間,只可惜,父親走得早。
到現在為止,整個小酒廠,只有這十幾壇原酒。
所謂原酒,就是蒸餾出來,沒有進行勾調的白酒,原汁原味。
里面最老的酒,儲存的時間也有7年了。
重活一世,許建業不想再重蹈覆轍,就算有一萬的債務,他也不想再賣了自家的酒廠。
可光靠賣散酒,可沒法短時間內還債。
眼下,八十年代末,國家剛剛開放名優白酒的定價權,屬于白酒的騰飛時代,馬上就要開啟。
想到這,許建業有了心中的打算,得先調出一款口糧酒,在這個草莽時代,扎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