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的怒火瞬間就被澆滅了,身子忍不住一顫。
許會計的威名,在廠子里是人人知曉的。
她做事嚴謹,凡事講規(guī)矩,任何單據費用報銷,必須要按照規(guī)定來,只要稍有不對,她就不簽字。
就連廠長央求著說好話,也不好使。
得罪會計是最不明智的,如果她愿意,一件小事就能卡你幾個月。
不過,許紅做事講道理,倒是沒聽說她故意刁難過誰。
但,誰都知道她不好惹。
從她發(fā)話之后,廠子里關于許建業(yè)和陳方芳的閑話,以指數的頻率迅速下滑。
誰也不想觸了霉頭,被許會計逮個正著。
何霜昨天在水房和工友閑聊,沒什么話題,就又把許建業(yè)拉出來鞭尸了。
只是沒想到,被陳方芳的室友聽到上來理論,她怕糾纏太久,事情傳開,到了許會計的耳朵,自己沒法收場。
便直接一巴掌甩在了這個唯唯諾諾的女人臉上,警告她不要亂說話。
沒想到,今天還沒上班,陳方芳就堵在了門口。
眼下,聽到許會計的聲音,憤怒的臉龐頓時化為了驚恐。
圍觀的人群,好似受到了指揮一樣,本就擁擠的過道里,瞬間就讓出了一條路來。
只見許紅冷著臉,快步朝著這里走來。
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許會計這樣的神色,心中打著顫,也為何霜接下來要遭受的命運同情起來。
許紅直接走到方芳跟前,關切問道:“方芳,你沒事吧?”
早上自己剛準備出門,就聽到門外的王秀芳喊道:“許紅姐出事了,方芳和人打起來了。”
路上聽說方芳去找人算帳,自己是又感動又生氣。
何霜在廠里十幾年,個頭又那么大,她一個小丫頭找上門,要是吃了大虧,自己可沒法和弟弟交代。
“沒得事,許紅姐!”陳方芳努著嘴,望向何霜,“硬是就是她得嘛!在廠頭背倒亂嚼牙巴,天到黑說建業(yè)嘞閑話!”
“我沒說!”何霜直接否認,“反倒是你,陳方芳!你當著這么人面前打人,我要去找廠長!”
何霜好歹是廠子里的老人,又是班組長,平日里說話也算威嚴。
可被人當著面打了,如果她表現(xiàn)太慫,這以后還怎么混,當即強忍著恐懼,直起了腰桿。
只要自己不承認說過閑話,許會計也拿自己沒辦法。
聽到是方芳動手打的人,許紅有點兒詫異,這小丫頭還真有點兒兇,以后弟弟能管住她嗎?
這想法瞬間瀟灑,面前的老油條,還要自己處理呢。
若是傳到廠長那兒去,陳方芳今天免不了要受處罰。
“是她,就是她說了,還打了慧芳!”跟在身后的王秀芳憤怒地指著何霜。
“放屁!這都是你們栽贓,有誰看到了?”何霜瞪著眼,一步不讓。
王秀芳啞然,這東西誰來證明,耍起潑皮,誰也拿她沒辦法。
“不是你說的得嘛?那慧芳咋個會跑來找你扯筋喃?!”陳方芳問道。
“那是你們的誣賴,陳方芳,今天被你打這件事,不可能就這么過去!”何霜一臉的怒意,“我要找保衛(wèi)科,我要找廠長!”
圍觀的眾人一驚,沒想到事情突然有了反轉,何霜還有這一手,這死不承認,許會計也沒轍。
場面頓時又僵持了下來,許紅想了下,冷冽的目光掃向了屋內的另外三人:“如果不是她說的,那就是你們說的,總不能是我說的吧?”
“沒有啊,許會計我們都沒說啊,是她說的。”被許紅這一嚇,三人頓時慌了,有人直接就招了。
何霜心中一顫,剛一回頭,就感覺頭上吃疼。
耳畔傳來許紅憤怒的聲音:“好啊,終于讓我逮到了吧,一直是你在廠里嚼舌頭是吧!”
屋內有人指控何霜的剎那,許紅就出手了,她直接揪住了何霜的頭發(fā)。
慘叫聲頓時響起,何霜沒想到許紅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敢直接下手。
下一刻,許紅扯著她的頭發(fā),就朝樓梯口處走去。
人群就像海浪一般,瞬間又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許紅就這么揪著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何霜,蹬蹬蹬向著樓下走去。
“許會計誤會啊,我真沒說啊,真沒說!!”何霜哀嚎的聲音不斷響起,“許會計,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我錯了!”
她明明比許紅高了一個頭,身子更是強壯不止一圈,此刻卻像個小雞仔一樣,被許紅一路拽到了樓下。
此刻,她心中充滿了恐懼,一方面是害怕許紅,另一方面,這件事如果被鬧大,只要廠里調查起來,自己根本躲不過去。
話,確實是自己說的。
理,不在自己這邊。
海浪般的人群,瞬間又跟著許紅身后,涌到了樓下。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許會計心中憋著一股氣,想要殺雞儆猴,誰也不愿意當那只雞,可那只雞出現(xiàn)后,誰都想看個笑話。
何霜被丟在地上,她捂著頭嚎哭了起來,卻是不敢站起身。
跟在身后的陳方芳嚇了一大跳,小聲勸慰道:“許紅姐,我看還是算啰……”
打都打過了,自己已經出了氣,可要是把事鬧大了,處分下來可怎么辦?
陳方芳自然不怕,可許紅的崗位是會計啊,比自己這普工可金貴多了。
宿舍樓就在廠里,此刻,正是上班的高峰期。
大量的工人,正在涌向廠里,此刻聽到哀嚎聲,人群朝著這邊涌了過來。
許紅把何霜丟在地上后,就這么插著腰,一句話也沒說,靜靜地等著人群變大。
廠子里的老人,要么住在家屬院里,要么在縣城里有房子,宿舍里更多的是單身的年輕人。
既然要殺雞儆猴,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沒事,姐知道該怎么處理。”許紅對著陳方芳低聲道:“你也不想建業(yè)被人污蔑吧。”
這句話說到陳方芳心坎里,許建業(yè)雖然欠了錢,可那是被人騙了,和賭錢壓根就沒關系。
謠言傳的是越來越離譜,如果能借這個機會肅清謠言,那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廠子里處分下來,許紅姐可怎么辦?
看出方芳心中的想法,許紅寬慰道:“放心,這事我早就傳出了風,廠子里的事,只會爛在鍋里,沒人說閑話。”
陳方芳似懂非懂,可心中還是有些擔心。
此刻,一直在地上嚎哭的何霜,卻是光打雷不下雨,見人群越聚越多,她心中越來越踏實。
自己哭的越慘,圍觀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大,到時候處分下來,許紅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廠里的工人看到許紅這般模樣,大抵就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遠遠地望著,心中不免對地上的何霜升起了一絲同情。
“到底咋個回事,許會計揪著班組長,這是要干啥子呢?”信息閉塞的工人,忍不住詢問。
“還能干啥子,還不是最近的謠言,許會計都說了,她弟弟是被人騙的,各車間主任私下都發(fā)過話了,別亂傳些有的沒的,這何霜估摸就是嚼舌頭根子被抓到了。”
“這何霜觸了許會計的霉頭,今天恐怕不能善了了。”
“許會計正在氣頭上,她頂風作案,怨不得誰。沒看見保衛(wèi)科的人都繞道走了么……”
何霜順著人群搜索著目標,想要找個位高權重的,幫自己一把。
忽然看到遠處一個穿著襯衫夾戴著眼鏡,夾著公務包的中年男人匆匆走過。
她心中頓時大喜,喊道:“胡主任,你看看你們科室的許紅,她打人了啊!!”
循著何霜的目光,人群扭頭看向了辦公樓的門口,只見胡主任夾著個公務包,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仿佛沒聽到一般,徑直走入了辦公樓里。
若不是他那忽然加快的腳步,何霜還以為他沒聽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