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飯店，入了桌。

許建業也不客氣，直接點了兩葷一素，外加一個紫菜蛋花湯。

三個人三菜一湯，正好！

“再來兩瓶……三瓶冰啤酒，藍劍的。”許建業對著老板說完，扭頭補充道：“今天這頓我來。”

整個南坪縣城，除了南坪飯店外，有冰柜的小飯館沒有幾家。

就連董春梅生意那么好，也沒配上冰柜。

但是這家，許建業知道，能提供冰啤酒。

“你咋這么執拗呢，我上班的時候不能喝酒，這是規定。”陳開耀沒有法子，只得點頭。

許建業笑著招手：“老板，再來一瓶健力寶。”

陳開耀見狀，打趣道：“哎呀，還不如我自己喝啤酒呢。”

一瓶健力寶的價格，可比啤酒貴多了。

陳開耀只是開玩笑，下午還得上班，可不能喝酒。

他給許建業和大牛各倒了一杯水，頗為興奮地說道：“建業，你現在是不知道，廠子里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哦？具體怎么個好法？”

“還能怎么好？當然是酒更暢銷了。”陳開耀給自己倒上水，湊近低聲道：“現在是夏天啊，夏天經銷商排隊進場訂貨，這種場面多少見啊。”

“我剛才看廠里都掛了橫幅，什么‘大干100天’？”

“這是第一階段，一百天后，就到酒水旺季了，廠長領著我們開會，第一階段效果好，一直干到過年！”

許建業含著笑，默默地聽著。

能賣貨，那員工就能多分獎金，陳開耀當然高興。

許建業自然知道為什么會漲價。

7月份剛剛放開自主定價權，白酒價格跟著坐火箭一樣猛躥。

最高興的是誰？

當然是那些賣貨的經銷商，原本一瓶賣價10元，放開價格后，漲到了15元，可出廠價沒漲，他們多賺5元。

而且這個勢頭迅猛，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情形。

許建業清楚，現在南坪大曲漲了50%，等到年底時候，能漲到25元一瓶。

這其中的功勞，那些經銷商功不可沒，可真到了25元，誰能喝得起？

接下來，南坪縣國營酒廠將要迎來最為困難的兩年，最后被私有化，淹沒在眾多的酒廠里。

許建業清楚，這些事自己提出來，估計陳開耀也不會信。

“還有，年底還要舉辦評酒會，廠長發話了，今年必須奪獎！”說到這，陳開耀看了一眼許建業，惋惜道：“上一屆評酒會，如果有叔帶隊，估摸我們還真能拿到獎！”

第五屆評酒會舉辦的時間是89年1月，陳開耀說是年底，自然是按照農歷說的，88年龍年新年過年晚，要到2月份。

此時，酒菜上桌，許建業拿起健力寶“啪”地拉開拉環，遞給陳開耀。

“陳年往事不提，今天找你，確實有點事。”許建業倒了一杯酒說道。

“啥事？是不是想打聽下進廠的事？”陳開耀拿起健力寶，兩人碰了一杯，“這次招募二十個員工，你如果來考，肯定有戲！”

一旁的大牛原本想就著瓶子直接喝，見五哥倒了一杯，有樣學樣，給自己倒了一杯，也拿起酒杯碰了一下。

冰啤酒入肚，渾身的燥熱都瞬間被驅散，聽到‘進廠’兩個字，他默默地豎起了耳朵。

“不是進廠，就是想找你幫忙去找下老潘，我有些包材，讓他換，他不愿意。”

聽到許建業的解釋，陳開耀有點失望。

他還真想許建業能回來。

自從許建業父親離世，他就聽到不少消息，他家的酒廠，并沒有賺到什么錢。

兩人本就是發小，父親都是廠里的職工，都在家屬院長大，感情深厚。

他是86年進的廠，踩著國家政策最后的時限，頂替了父親進入了酒廠。

86年頒布了《國營企業實行勞動合同制暫行規定》，取消了鐵飯碗和子女頂替制度，改成了合同工。

至此，終身制和合同制進入了雙軌制。

當然，一些特殊的行業，還有子女頂替存在，等到千禧年之前才全部杜絕。

而眼下，隨著酒廠生意變好，需要增添人手，就向勞動局申請增添二十個崗位。

想要進入南坪縣國營酒廠，可不是傳統的面試就行，需要考試進去，首先需要你得是城鎮戶口，許建業并不是農業戶口，這個條件符合。

接下來，要完成筆試，擇優錄取，難度相當于初中內容。

許建業上過高中，這方面沒問題，之后還需要體檢和政審，通過后才能進入酒廠。

當然，這里面門道也有點，許建業的關系，想要疏通下，并不難。

起碼，在陳開耀的眼里，這就是事實。

更何況，許建業本身就是酒廠長大，父親更是廠里的技術骨干，這么多年，他父親沒把調酒技術傳給他？

恐怕沒人信。

許建業進廠，無論如何看，對于南坪縣酒廠，都是絕對有利。

但，陳開耀忽略了一件事，許建業的父親和如今的廠長是競爭關系，許建業想進廠，可沒那么容易。

事實上，上輩子母親劉桂花疏通關系，最終也是折戟在了這最后一步。

大牛并不知道，第一條他就不符合，如果他想要進國企，除非得許家莊拆遷安置，才有機會。

喝了一口健力寶，陳開耀拍著胸脯道：“找老潘啊，你放心，包材的事放在我身上，上個月鎮子里有了第二家包材供應商，幫廠里打過樣，質量都不錯，據說他們還要建個玻璃廠。”

聞言，許建業放下心來，這事開耀能辦妥。

再次舉杯，三人又碰了一杯。

酒過三巡，陳開耀忽然說道：“建業，實話說啊，這幾年咱們南坪大曲的質量，逐年下降，根本就沒有叔在的時候好喝！”

“瞎說什么，你喝多了吧。”許建業望了一眼別處，示意還有別人在吃飯。

能在這里吃飯的，多少和酒廠都有些關聯。

現任的廠長，和自己的父親不對付，如果聽到這些話，對陳開耀肯定有影響。

“我喝的是健力寶。”陳開耀湊近低聲道：“現在廠里在瘋狂調酒，據說把廠里壓箱底的老酒，都用上了，就是想評酒的時候，能交出一款好酒！”

南坪縣酒廠成立于建國初期，當年，許建業的父親就建議，每年都儲存一瓶基酒用于往后的調酒，到現在，最老的基酒已經存了有35年。

什么樣的產品，能代表一個品牌，那自然嫡系的產品。

如今的酒廠，沒什么門道，嫡系產品往往就一兩款，不似往后，一個品牌下面掛著幾千個產品，看的消費者眼花繚亂，不知道買哪款。

往屆的評酒會，都是廠家自己把嫡系產品送去評鑒，這里面就有一個問題。

市場上售賣的產品，和評委拿到的，不一定是同一款。

為了評酒，一些酒廠用年份基酒，特意調制成品去參賽。

為了杜絕這種現象，彰顯公平，89年的評酒會，就沒讓酒廠送酒，而是讓主辦方去市場采買。

直接深入到終端，采買嫡系產品來評。

廠長的這些小心思，肯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時，陳開耀起身說道：“你們先吃，我去上個廁所。”

看到他離去，許建業拿起另一瓶酒，遞給大牛，“大牛，這個你也喝了，點了別浪費。”

大牛連忙擺手，“五哥，你喝，你喝！”

“拿著！”

“五哥，你要去哪兒？”

“我先去把賬給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