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業拉著平板車,陳方芳跟在一旁,兩人穿梭在梧桐樹的陰影下。
此刻,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
陳方芳就這么跟在自己身旁,相比于同齡的女孩,她顯得更活潑。
或者說,在面對許建業的時候,陳方芳的內心是松弛的。
兩人走了一段路,許建業擦了一把汗,望著前面的一個小飯館,提議道:
“去吃點東西吧。”
“天嘞么熱得惱火,走嘛,搞碗涼粉吃!”她當然看到了那個小飯館,可兩人隨便炒兩個菜,估摸也是自己一天的工資。
許建業的情況她了解,現在這么困難,可不想讓他亂花錢。
臨近中午,大街上擺攤賣吃的,依舊不少。
兩人尋了一個賣涼粉的攤位,許建業剛停好平板車,陳方芳對著老板喊道:
“老板,來兩碗涼粉。”
“馬上來,你們先坐。”
許建業就著小板凳坐下,陳方芳已經提著一個茶壺,拿起杯子,倒了兩杯水。
望著一臉朝氣的陳方芳,許建業回想起了上輩子兩人最終沒有見面,當下心中一痛,問道:“你家有親戚在惠城?”
“有噻!我二哥嘛,一竿竿都在惠城做買賣,今年熱天才攏屋的得嘛!”放下茶壺,陳方芳笑道:“我二哥人嘿好,你兩個見面咯,硬是擺得攏。”
實際上,陳方芳的二哥陳方泰和任何人都能聊得過來。
早年,陳方泰就是出了名的二流子,對于家里的農活,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整日里,要么在村里瞎混,要么來縣城瞎溜達。
沒少惹麻煩。
和家里當兵的老三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后來,被父親打了一頓后,陳方泰就離家出走了,那時候的陳方芳還在讀小學,一轉眼,小十年過去,直到今年,陳方泰才回家。
據他說,這些年,他一直在南方的惠城做買賣,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發了大財,衣錦還鄉。
有了錢,出手自然闊綽,給家里人都帶了禮物,還想著給家里換個磚房。
可老三當兵回來后,就已經花錢給家里的土房子,換成了磚房。
陳方泰只得作罷,這個夏天就呆在家里,衣著時髦的很,就連價值兩三萬的大哥大,陳方泰也是買了一部。
這些天,自己二哥忙著應付十里八鄉前來說媒的媒人。
一想起二哥以前的壞名聲,到現在,卻是被媒人給團團圍住,陳方芳忍不住“噗嗤”一笑:“哪個想得到嘛,我二哥他那種樣子哦,還硬是發大財了得嘛!”
“敢打敢拼,就能發財。”許建業喝了口水,問道:“你二哥什么時候走?”
“暫時不得走哦,二哥好多年都沒咋回來過咯,這回怕是要待得久一點。”聽到許建業問的這么仔細,陳方芳以為他是想要去惠城打工,說道:“我聽倒二哥說,惠城賺錢的機會多得莫法,要不,我引你去見哈我二哥哇?”
惠城是省城,經濟發達,賺錢的機會遍地,就連自己的二哥都能發財,如果許建業去,不說發財,還掉那被騙的八千塊,難度不大。
陳方芳自然樂得介紹二哥給許建業認識,反正早晚都是要見面的。
“涼粉來咯!”沒等許建業回話,小攤老板端上來兩碗涼粉,“桌子上有辣椒醬,自家做的,要吃自己加。”
“好嘞,謝謝老板。”
謝了一聲,陳方芳擰開一旁的辣椒醬,拿起小勺子,順勢往兩人的涼粉里,加起了辣椒醬。
川渝人都吃辣,許建業上次還吃了自己買的肉餅,所以陳方芳這次就沒問。
為了彰顯自己的關心,陳方芳給許建業的碗里多舀了一勺。
緊接著,又給兩碗加了些醋。
“快吃嘛,肚子都快餓扁咯。”陳方芳拿起筷子,就開始攪拌起來。
涼粉是川渝地區常見的小吃,酸辣的吃法開胃又消暑。
望著自己碗里的紅油辣子,許建業哭笑不得,可他沒有多說,學著陳方芳的模樣,攪拌了起來。
畢竟,這是人家女孩的一番好意,許建業也不好意思拒絕,少吃一點兒也沒關系。
上輩子,自己真正去學調酒,還得幾年后。
“你是不是想去惠城玩?”許建業吃了一口,問道。
“想嘛是想得噻,不過我要上班得嘛,切惠城耍,又莫得時間得咯。”陳方芳抬起頭,補充道:“你想切不嘛?我二哥都講叻,勒個地方找錢莫得那么安逸!”
陳方芳又提了一嘴,可她始終沒有提及許建業的欠債。
三哥和她說的很清楚,許建業從信用社貸了一萬塊,連本帶息,到年底要還一萬零六百。
這個欠債,放在整個南坪縣城,也極少有家庭能夠拿出來。
許建業主動問到惠城,陳方芳自然會往上面想,可為了顧及他的顏面,陳方芳沒有挑明,只給了暗示。
她的這點小心思,許建業能聽出來。
當下便搖頭:“現在不行,我得掙錢還債,家里的酒廠是父親留下來的,我不能讓它荒廢了。”
陳方芳唆了一口涼粉,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她不想揭開許建業的傷疤,畢竟欠了這么多錢。
可她也并不在意,只要肯努力,這個時代,能掙到錢。
話題一轉,兩人邊吃邊聊,陳方芳覺得許建業給自己的感覺,和同齡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許建業要更加沉穩,甚至比自己的三哥陳方民還要成熟,這給了陳方芳足夠的安全感。
原本,她打算直接告訴許建業,七年前因為他,自己才躲過一劫,想要說聲遲到的‘謝謝’。
可現在,她卻不想說了,起碼,不想因為這件事,讓許建業多想。
吃完涼粉,許建業再度拉著平板車,一路往南,將她送回了肉聯廠。
遞回草帽,陳方芳笑著說:“多謝許建業同志哈,今天中午我硬是高興得很!”
“那下次,什么時候見?”許建業主動問。
陳方芳臉色微紅,沒有立刻回答,躊躇了幾秒,這才低頭回道:“莫要上班時候來就是咯,其他時候來,隨來隨見哈!”
說完,便一扭頭,小跑著奔向了廠里。
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陳方芳歡快的背影,許建業忍不住笑了起來。
“年輕……真好!”
許建業記得陳方芳出事是在國慶前,距離現在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得抽空去見見那位手拿大哥大的二哥,讓他倆都留下來。
……
拉著平板車,許建業直奔百貨大樓。
下午的事還有很多,母親和小妹在幫大姐家雙搶,他忙完,也準備過去幫忙。
許建業花了三塊錢,買了一斤大白兔奶糖,這是給兩個外甥帶的。
一路向北,許建業準備再去割點兒肉,不過眼下這個時間點,肉攤估摸已經賣完了。
等到了地方,看到肉攤前還站著人,正在割肉,許建業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從這里切,我不要瘦的,我只要肥的!”
“肥的都給你切了,那剩下的我賣給誰?”
還沒到攤位前,許建業就聽到了吵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