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許建業(yè)一忙,就到了晚上。
應(yīng)了一聲,將配好的樣品倒入空酒瓶中,塞入木塞,許建業(yè)快速在本子上,記下各類基酒的比例。
這款酒的口感和香氣,雖然比不上大廠的嫡系產(chǎn)品,可一元以內(nèi)的售價,還要啥自行車。
眼下,他手中的這一瓶酒,是帶領(lǐng)家庭走出困境的希望。
許梅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
直到許建業(yè)出來,她才松了口氣。
她心中清楚,自從父親去世后,哥哥就想一人挑起家中的大梁。
這才急于想把父親留下來的酒廠做大,否則也不會被人鉆了空子,騙了這么多錢。
昨夜哥哥大醉了一場,她看著也心疼,可本身還是個學生,她也幫不了什么忙。
“媽回來了嗎?”
許建業(yè)回身鎖起廠門,問道。
“回來了,三個姐姐也回來了。”
許建業(yè)微微一滯,自己被騙的事,母親還是將幾個姐姐都喊了回來。
沒辦法,這么大的事,自然要一家人一起商量。
大姐許娟出嫁最早,就嫁在了鄰村。
二姐許芳嫁在了南坪鎮(zhèn),去年二姐夫從肉聯(lián)廠辭職,夫妻倆做起了小買賣。
三姐許紅,是家里學歷最高的人,當年,以年級第十名的成績,考入了市里的中專。
畢業(yè)后,就被分配到縣城肉聯(lián)廠當起了會計。
上個月幾個姐姐回來吃飯,許建業(yè)還在飯桌上吹噓自家酒廠馬上就要發(fā)達。
許紅就明確表示,要多觀察觀察。
昏了頭的許建業(yè),哪里聽得進這些話,義無反顧去貸了款。
看到哥哥手里拿著瓶酒,許紅張了張嘴,沒敢多說。
許建業(yè)提著酒,站在廚房門口,桌子上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和碗筷,母親劉桂花和三個姐姐望著自己,表情各不相同。
有擔憂的,有埋怨的,有生氣的。
“媽……大姐……二姐……三姐。”
許建業(yè)叫了一聲低下頭,聲音哽咽。
上輩子,許建業(yè)被人騙了這一萬元,家里最后的決定,是賣了這好不容易建起來的酒廠還債。
可即便酒廠和這一進一出的瓦房賣了,也沒覆蓋完這債務(wù)。
許建業(yè)去了川渝最大的酒廠,從最底層的洗瓶工開始做起,而母親劉桂花則是留在許家莊,耕種起了家中的幾畝田地。
91年發(fā)大水的時候,搬回土房子的劉桂花,因為舍不得家中的那頭老母豬,撤離晚了,被困在洪水中一天一夜,等到救出來的時候,就染了病,沒幾個月就走了。
這一聲‘媽’,把原本繃著臉的劉桂花心都喊軟了。
一旁的許紅趕緊起身,上前拉著許建業(yè)坐下。
“哎呀,老五別哭了,哪兒有過不去的坎,有了難處,一家人商量著解決不就完了。”
她眼疾手快,接過許建業(yè)手中的那瓶酒,伸手遞給了身后的小妹許梅。
劉桂花歷來嚴苛,雖然許建業(yè)是獨子,可也沒少受棍棒教育。
昨夜就已大醉一場,今兒晚上要是還喝酒,保不準母親又發(fā)火。
許建業(yè)坐下,隱去了眼角的淚花,望向了對面的母親。
看到自己那倔驢脾氣的兒子,今日竟然直接服軟,劉桂花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
自己一共生了六個孩子,老四夭折了,只有老五許建業(yè)是個男丁。
也就這唯一的兒子,繼承了自己倔強的性格,脾氣上來,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可這一次,上來直接服軟,倒是給她整不會了。
“天塌下來,有媽頂著,今晚幾個姐姐都在,好好商量下,這賬到底要怎么還。”劉桂花說道。
二姐許芳安慰道:“別擔心,這法制社會,還能讓騙子跑了?你昨天去了公安局,明天我再找人打聽打聽,能不能抓到那兩個騙子。”
許建業(yè)一陣苦澀,上輩子,這倆騙子還真就沒抓到。
在條件簡陋的八十年代,想要找到兩個外地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也怪許建業(yè)閱歷淺,輕信了他人的鬼話,兩個沿海口音的商人,說自己是某國企的采買人員,要給廠子里定制一款酒,用于日常招待。
這等天降美事,許建業(yè)得知了,自然黏了上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了8000元的‘茶水費’后,這才拿下了這樁買賣。
許建業(yè)大刀一揮,又從南坪縣訂了2000元的包材,準備大干一場。
自己雖然不會調(diào)酒,可父親在酒廠的人脈,還是能請到老師傅,來幫自己把把關(guān)。
一切都準備就緒,那兩人卻是失蹤了。
一連好幾日沒有消息后,許建業(yè)這才趕忙去縣城的公安局報警,一問才知道,不光自己被騙,還有兩家私人企業(yè)被騙了。
8000塊的茶水費打了水漂,2000元的包材基酒成了定局,對于一斤酒才賣五斤稻子的小酒廠來說,無異于當頭一棒。
略微調(diào)整了下情緒,許建業(yè)終是開口:“媽,酒廠我不想賣。”
劉桂花并不意外,頓了頓寬慰道:“媽知道你怎么想,現(xiàn)在讓你回酒廠上班,再面對那些叔伯長輩,雖然丟人,可咱踏實。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
對于許家莊來說,自家的條件算得上是最好,就連幾畝地都租給別人去種。
可即便這樣,近萬元的虧空,還是負擔不起。
“媽,包材和基酒都定好了,我還想試試。”許建業(yè)還在堅持。
氣氛頓時沉悶了下來,許紅順勢夾了一筷子豆腐給許建業(yè),寬慰道:“不賣不賣,咱們再想想辦法。”
家里唯一的男丁,幾個姐姐自然是疼的緊。
見母親還是一臉嚴肅,許建業(yè)補充道:“媽,我都想好了,那2000的包材和基酒,可以改成食用酒精和香料,調(diào)一款固液法的白酒,去鎮(zhèn)子上賣,咱們賣酒來還債!”
說完許建業(yè)便伸手去拿桌角旁的光瓶酒。
白酒上桌,許建業(yè)一臉的期待。
對面的劉桂花卻是皺眉,問:“這酒是你調(diào)的?”
自己的兒子,當媽的最了解,雖然許建業(yè)打小在酒廠長大,可極為頑劣,對于釀酒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他壓根就不會調(diào)酒,更別說,還是一款拿到市面上去銷售的白酒。
至于要賣了酒廠,也是為了收收自己兒子的心,踏踏實實回國營酒廠謀個差事,結(jié)婚生子,她的任務(wù)也算是完成了。
拿起桌上的酒,許建業(yè)單手一搖,頓時細密的酒花浮現(xiàn)。
“這款酒,在南坪縣絕對有市場,你們嘗嘗。”
說完,他拔起木塞,示意小妹許梅去拿幾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