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國聽后不禁笑了起來,沒想到李偉明,還跟自己花點花樣。
到沙發上坐下時,兩杯酒已經倒好。
他順手端起第一杯,放在鼻尖一聞,頓時點頭:“嗯……香氣濃郁,不錯!”
張慶國不懂調酒,也不太懂品酒。
但,作為廠長,應酬繁多,喝了這么多的酒,對于品酒,也有自己的一點兒見解。
看慣了豬跑,也知道第一步是聞聞香味。
酒體醇香,張慶國很滿意,等到酒液入喉,回味口中的味道,張慶國的臉色,卻是不禁狐疑了起來。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半晌后,他皺著眉頭開口:“這是……,這是老的南坪大曲?”
他放下杯子,一臉嚴肅:“李偉明,我給你這么多時間,你就拿這個來糊弄我?”
張慶國說的南坪大曲,并不是現在的這一款。
而是老款。
也就是張慶國當上廠長之前,由許建業父親勾調的那一款。
那會兒的南坪大曲,銷售火爆,經常斷貨,張慶國忘不了這款酒的味道,太熟悉了。
自從張慶國當上廠長后,他便對酒廠大刀闊斧,首先就是擴產,每個月南坪大曲的出貨量直接翻倍,很快以前囤的酒樣就灌裝完了。
其次是大力發展經銷商,將南坪大曲的銷售市場,打入隔壁的邛崍縣。
從生產端,和銷售端著手,粗暴地增加酒廠的銷售。
當時的這種做法,也的確給酒廠帶來了增長,但,苦果很快就來了。
首先盲目擴產后,酒廠里的各車間管理不到位,新老窖池出的酒沒有按照等級嚴格劃分。
新老窖池的酒混在一起,導致這幾年白酒的產量雖然增加了,但A級白酒的產量,一直在逐年減少。
白酒釀出來,總不能不用吧。
再加上老的南坪大曲酒樣用完,李偉明只得沖勾調灌裝用的酒樣。
可不管自己怎么調,也達不到以前的味道,至此,南坪大曲的口碑一落千丈。
許建業估算的二千萬銷售額,實際上并沒有。
準確的數額,只有一千五百萬。
南坪縣有一千萬的市場,隔壁邛崍縣也有一百多萬的市場,在川渝的省城,南坪大曲只有五百萬的市場。
造成這些現象的緣由,張慶國當然知道,可他也沒法子,李偉明能力不足,可調酒師本身就需要大量的實踐來總結經驗,放在其他酒廠都是金疙瘩。
不是他想要挖就能挖到的。
而剛才李偉明給自己倒的第一杯酒,就是老的南坪大曲,這味道他太熟悉了。
因為他家里,還有二三十箱的存貨,是最后的一批酒,平日里,他自己就喝這一款的南坪大曲。
灌裝車間,每生產一批次的成品酒后,都會留個兩箱,當作檔案酒封存,存在專門的檔案酒庫。
如果產品在市場出現問題,可以用留存的樣品酒來化驗成份。
這也是李偉明能拿到老款南坪大曲的原因。
見一臉怒意的張慶國,李偉明說道:“糾正一下,廠長,這是82年的南坪大曲,存放了6年時間?!?
張慶國蹙著眉頭:“你就想拿這款酒去評獎?”
李偉明沒有回答,又打開另一瓶酒,倒上一杯,示意道:“廠長,你再來嘗嘗這一杯?!?
張慶國狐疑,不知道李偉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段時間,他的壓力確實很大,整個人一直陰沉沉的。
想了下,估摸他是想拿老南坪大曲,來襯托自己新調的酒。
想通這些,他當即端起了杯子。
一樣的步驟,先聞其香,他頓時搖頭:“這酒香氣雖然中和,但是不如南坪大曲濃郁,在氣味上要扣分的啊……”
酒液入口,張慶國眉頭一挑:“嗯?”
這酒的風格和南坪大曲迥然不同,竟然無比絲滑,酒液入肚,回味了半晌,張慶國這才點評道:
“香氣上不如老的南坪大曲,但,這口感……要高上一籌!”
說到這,他望向李偉明的神色頓時緩了緩:“老李啊,你這段時間沒有白忙活!”
這酒確實不錯,起碼比老的南坪大曲更強一籌!
他又想到了什么,連忙起身,從自己辦公桌后的書柜下面,拿出了一瓶蘿卜瓶的五糧液。
擰開蓋子,倒出一點兒涮了涮杯子后,倒上一杯。
按照剛才的步驟,又來了一遍。
五糧液入口,張慶國仰躺在沙發上,感受著唇齒間殘留的香氣,忍不住嘆道:“名酒就是名酒啊!”
半晌后,他起身放下手中的杯子,嚴肅道:“老李,不是我要求高,實在是對手太強!你新調的這款酒,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啊……”
活還得別人干,客氣話還是的拍上。
聽了這話,李偉明一臉的苦澀,他又從口袋掏出了一小瓶的酒,幫張慶國涮了涮杯子,給他倒滿。
張慶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還是按照步驟又品鑒了一番。
但,珠玉在前,五糧液的香味還在口中,這最后一款入口,他頓時蹙眉。
“這酒不行,差了太多!和南坪大曲也有一定的差距!”
“廠長,最后這款酒,才是我們最近這段時間勾調出來的,準備去參賽的作品?!?
李偉明倒是想直接拿幾十年的老酒去參賽,可評委都是大師級的人物,要求參賽的作品就是得面向市場的。
一入口,就猜到這是為參賽特別準備的老酒,不但會取消資格,可能還會通報批評。
“什么?”張慶國猛然一驚,跳了起來,沉默半晌,這才回味過來,指著一個瓶子問:“那這款酒是什么酒?”
這是他第二個品的酒。
“這是許建業新出的產品,叫晴川大曲。”李偉明一臉的苦澀,“這段時間在縣城不少小賣鋪都上了貨,售價只要10塊錢。”
聽到這話,張慶國一臉的不可置信,“啪”地一聲,他憤怒地在茶桌上捶了一拳。
“你想說什么?我讓你去五糧液學習,你去了幾個月,學到了什么?廠里那么多的老酒存貨,整個川渝有幾家酒廠比我們廠早的?為什么你就調不出一款好酒!”
這句話,憋在張慶國心里太久了。
只是,以前他不在乎,南坪縣酒廠幾十年風雨,在南坪人心中根深蒂固。
近百萬的人口呢,這里就是南坪縣酒廠,最穩固的基本盤。
川渝的六朵金花再厲害,在這里也賣不過自家的酒。
當然,他指的是拿票買酒的年代。
這兩年取消了酒票后,白酒市場迎來了一輪噴發,張慶國只能眼睜睜看著別的酒廠業績蒸蒸日上,自己每次去縣里開會,都會被拿出來鞭策一番。
隔壁邛崍縣的文君酒廠,對南坪縣可是虎視眈眈,是上面壓著,糖酒公司才沒進貨。
鄉鎮的那些供銷社,研究專賣店,才只賣南坪大曲!
畢竟,每個酒廠,都是當地的稅收大戶,自己的崽兒,肯定要重點照顧。
想要修路,想要蓋學校,想要發展,這些地方都要花錢,身為支柱的酒企不發力,誰來發力?
這一次,上面發了話,這一次的評酒會,不管什么獎,只要拿個獎回來就成。
他可是立了軍令狀,不管今年業績增長多少,如果沒有拿到獎,張慶國的廠長位置,恐怕不保。
被張慶國這么一說,李偉明頓時委屈:“廠長,這話不能這么說,去了五糧液不假,可人家壓根就不教我啊。那個王主任和老許是好朋友……”
聽到這話,張慶國也沉下了臉,當初自己借著許建業犯下的錯,逼走了他父親,自己當了廠長。
沒想到,他和五糧液的人關系這么好,自己讓人去學點兒調酒技術,卻是空手而歸。
良久,張慶國開口:“那你今天來,到底想要表達什么?”
李偉明拿起許建業的晴川大曲,激動地解釋:“廠長,這瓶酒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