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才把車停好，便下了車。

在車上，他開著空調沒感覺到熱，一下車，熱浪頓時就將他吞沒。

川渝和惠城一樣，一到夏天就跟火爐一樣。

他皺著眉，心中不免又懷戀起東北來。

看了一眼旁邊的酒廠招牌，他頓時露出了笑意，對著起身的許梅問道：“小姑娘，許老板在嗎？”

“我哥今天不在，出去有事。”許梅走了出來，“你是來買酒的嗎？我可以給你打。”

自家的酒廠開始生產瓶裝酒后，散酒的生意保留了下來，周圍村子的人，時不時還來自家這打酒，依舊按照老價格來賣。

至于來買晴川糧液的人，也不少。

可開車來買酒的，這還是第一回。

李善才點了點頭，笑道：“我是來買酒的，也順道找下許老板。他晚上回來嗎？”

許梅想了下，搖了搖頭：“今天家里有點兒事，我哥晚上回來可能有點晚。”

“行，那我先去辦事，辦完了我再來。”

李善才對許梅招了招手，便又立刻縮回了車里。

他今天確實是來辦事的，辦完之后，還得趕回邛崍去。

那晚的事，他還沒機會單獨謝謝許建業，這次來，就是真心道謝，如果不是許建業給自己留個面子，拿出假酒的李善才，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

磚廠內。

原本混亂的場面，在兩位廠長的加入下，變得更為混亂了。

許建業剛把話題拉到工錢上來，可緊接著，兩位村長又將矛盾，拉到了舊恨上。

沒有責任到田時，兩個村子本是劃分在一個生產大隊，那時候，兩家村子，倒也沒什么明面上的矛盾。

可從責任到田后，村子成了獨立的個體。

每一塊兒的資源，都極為寶貴。

兩家村子的的矛盾，包括但不限于：水源問題、土地邊界、晾曬谷物時占用道路、放牛踩踏莊家、工程攤派、通婚糾紛以及企業競爭。

水源問題最為普遍，同村的人，還經常因為水的問題吵架呢。

土地邊界也是一個大難，好在，兩個村子并沒有山林這些資源分配，據說娘娘山旁邊的幾個村子，因為對山林分配不滿，都鬧到縣政府去了。

占用道路、踩踏莊家，這都是常有的事。

每年秋季的河道工程需要大量勞動力，每到攤派的時候，就是扯皮的時候，每個村子都想少出點兒人。

至于通婚糾紛也偶有發生，在婆家受了氣，自然要找哥哥弟弟找回場子，不過，大部分都是像許建業大姐家這么和睦的。

至于企業競爭，那自然是磚廠和酒廠之間的較量。

每次縣里開會，對于當地辦得好的私營企業，都會褒獎，劉家莊的磚廠赫然在列，畢竟，人家繳稅多嘛。

磚廠的稅率在當地有減免，只需要繳納5%。

可那時候許建業家里的酒廠，也就賣賣散酒，混個小康生活，散酒和成品酒區別很大，稅收模糊，交的并不多。

兩個村長越吵越惱火，多年的積怨此刻完全爆發，聲音越來越大，肢體上，也有了些許碰撞，若不是許建業攔著，恐怕當場就打了起來。

好在，在混亂爆發前，警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一輛國產的北京吉普警車，響著警笛，駛入了磚廠內。

兩方人馬見狀，頓時各自后撤了幾步。

陳方民看著眼前這陣仗，立刻下車，帶著同事快步上前。

“放下，農具都放下！這到底怎么回事？”他掃視一圈，詫異地看向了人群中的許建業。

這時，兩個村長連忙上前，異口同聲說道：

“警察同志，是這樣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自顧自地說著，陳方民是一句也沒聽清。

他指著許建業：“你過來，跟我說說咋回事。”

見警察指著許建業，沉默已久的孫扒皮頓時恍然：“這人是不是許建業對象的哥哥啊？”

許建業的流言蜚語，早就滿天飛，他對象的哥哥在縣公安局，不少人也知道。

眼下，這位警察同志，直接點名找許建業，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領著許建業走出人群，還沒等陳方民開口，許建業便說道：

“三哥，是這樣的……”

“誰是你三哥？”陳方民瞪了他一眼，“老實點，有事說事。”

“警察同志……事情是這樣的……”許建業無奈，便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到骨頭都出來了，竟然只送去了衛生院，陳方民頓時沉下了臉。

“就這么送去了衛生院？鬧出人命怎么辦！”

現在的氣溫這么高，磚廠又是重體力勞動，中暑脫水事件頻發，衛生院只能解決小問題，這種傷了骨頭的不去醫院，要是感染了搞不好落下個殘疾。

他立刻走回人群，對另一位同事說：“小王，你開車去衛生院，那邊有個傷員，給他送到醫院去。”

“讓他帶你去。”他指著劉傅盛，補充道：“姐夫你也去醫院檢查下腳。”

沒等孫扒皮開口，陳方民又招手讓兩位村長過來。

眼前這種局面，也就只有兩位村長能壓住，要是沒處理好，現場變成械斗，這事可就鬧大了。

“劉村長、許村長……”陳方民分別和兩人握手，“我就長話短說，希望兩位能配合。”

“一定，一定。”兩人異口同聲開口。

“群眾的訴求，我們要滿足，但不一定是現在，當下最要緊的……”陳方民開始一個個勸說起來。

陳方民的意見，是讓劉家莊的村長去勸勸孫扒皮先把工錢給了。

可聽完后，回來的劉正濤一臉的難色，“警察同志，這個工作難做啊……”

他清楚，要讓孫扒皮掏錢，比殺了他還難受，別看自己是村長，對方不一定會賣自己這個面子。

要工錢肯定沒錯，但，這磚廠的老板就是不給，兩方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

陳方民無奈，只得掉頭勸說起許家莊的村長來。

望著正在交談的幾人，孫扒皮眼皮微抬，一臉的不屑。

“沒到年底就給工錢，誰慣壞的臭毛病，想要從我這拿錢，做夢！呸！”

他忍不住朝著地上啐了一口，他一扭頭，，正巧看見一輛黑色桑塔納駛入了磚廠。

看著那熟悉的車牌號，孫扒皮頓時堆上了笑容，小跑著朝著車邊走去。

等到了跟前，他立刻從懷里掏出一包帶濾嘴的云煙，站在一旁等著車內的人下車。

車子停下，并沒有熄火。

李善才搖下車窗，指著前面的人群問：“前面怎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