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前方垃圾堆里的孩子，陳方芳倒沒覺得什么。

畢竟，在她們村子里，在泥地里打滾的農村娃兒，比比皆是。

可她畢竟看到過張德發，望著女娃身上帶補丁的衣服，她還是忍不住皺起眉來。

許建業走到門口，見房門沒關，便喊道：“請問，這里是張德發家里嗎？”

沒人回應。

陳方芳此刻，已經上前去抱起在垃圾堆里的女娃，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用手幫女娃梳理著雜亂的頭發。

“有人嗎？”許建業又喊了一句。

“張德發已經死了，不在這！”忽然，房間內有人回道。

聽著這略帶憤怒的聲音，許建業也是一愣。

頓了下，他解釋道：“大媽，我是張德發的同學，他讓我給家里帶點兒吃的。”

片刻后，一位滿頭白發的婦人走了出來。

枯瘦的面龐上，滿是警惕。

掃了一眼許建業，又看了一眼正在幫女娃扎頭發的陳方芳，她狐疑道：“你是德發的同學？”

許建業彎腰，扛起米袋，笑道：“是啊，他這幾天去了外地，讓我把這米和菜給你送過來。”

張德發的母親，站在原地，并沒有讓開的意思，見一旁的女孩扯下自己頭上的發卡，給孫女夾上，木訥的孫女臉上露出了笑容。

見狀，她這才露出笑容，讓開了道。

許建業把米和菜提著，進了屋。

房子只有十幾平米的大小，一張不知道哪兒撿來的破木床，上面鋪著一張爛草席。

周圍兩個小凳子，其中一個還缺了一條腿。

房子中央，是一個燒煤的爐子，一條破舊的煙筒，通往窗外。

至于其他的東西，就一個也沒有了。

許建業放下米和菜，說道：“大媽，這是德發讓我交給你的?！?

張德發被抓起來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他也不知道那兩人是騙子，相信不久就能放出來。

可若他是和那兩人聯手來騙自己，估計就放不出來了。

八千塊，在這個時代，算得上是大額詐騙了。

張德發的母親，望著地上的米和菜，緊張的連連擺手。

她往外看了一眼，發現人沒跟進來，頓時哽咽道：“我不能要你的東西，那個畜生除了要錢外，怎么可能會給錢讓你買東西！”

她一邊哭著，一邊說著這幾年的遭遇。

高二那年，張德發輟學后，就被家里人安排相親生子。

在川渝的農村，十八歲生子是常見的現象。

等到女兒生下來，日子也算是能過。

張德發能說會道，為人圓滑，田里的活自然不愿意干，也帶著家人到了南坪縣城謀生路。

起初，是在碼頭當掮客，幫忙外地人帶路，或者采買一些物資，掙的錢連糊口都難。

見的人多了，有了一定人脈后，張德發便開始給一些私營作坊的老板介紹生意，收一點‘茶水費’。

由于口才不錯，也算混的可以。

可要命的是，常年和場面人打交道，染上了賭。

掙點兒錢，哪夠賠的，媳婦也跑了，小孩沒人帶，他母親只好到縣城來幫襯著。

“家里的田在生產隊的幫襯下，租給別人了，至于租金肯定是沒有的，畢竟有公糧還有田畝稅。”說到這，張德發母親再度擺手，“你是好人，德發有你這樣的同學，真是上輩子積德了，你也不寬裕，這錢我不能收。”

許建業現在的穿著，外加拉著平板車，怎么看都不像有錢人。

“沒事，這東西你就收著吧，德發初中的時候也幫過我。”

許建業說的是真心話，憑借當年的情義，再加上張德發沒幾年活動，力所能及幫一幫也是應該的。

她還想說什么，可許建業已經朝外走去。

屋外，陳方芳正抱著兩歲的女娃，在逗她笑。

陳方芳將女娃雜亂的頭發，扎成了一個馬尾。

又掏出手帕，將她的臉給擦了干凈。

原本臟兮兮的木訥小女娃，在陳方芳這般‘魔術’下，仿佛變了一個人。

此刻在陳方芳的逗弄下，她正不住地笑著。

見許建業出來，陳方芳便慢慢地將女娃放了下來。

“忙好了嗎？”陳方芳問道。

“走吧?！?

許建業拉著平板車剛掉頭，陳方芳一聲驚呼，只見那兩歲的小女娃，跑了過來，抱住了陳方芳的大腿。

“囡囡，快過來。”張德發的母親，連忙上前抱走了小女娃。

“不好意思二位，小女孩身上臟。”

“沒事，誰小時候沒在泥巴地里打過滾。”陳方芳笑著回道。

看著漂亮的陳方芳，張德發的母親，忍不住夸贊道：“你媳婦長得真好看?！?

……

重新回到大路上，陳方芳深深地吸了口氣。

農村雖然窮，可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捯飭的很干凈，除了茅廁外，基本上沒有這么難聞的味。

“她媽媽呢？”

“跑了吧?！痹S建業也不確定，不過像這樣年紀輕輕就生了娃兒，年紀大一點就后悔的夫妻，有很多。

畢竟，沒領結婚證，去了外地，還是頭婚。

“生下來又管都不管，這種爹媽，太沒得責任心了！”陳方芳忿忿不平，“那個騙娃兒，簡直不是人！”

許建業沒有反駁，望著她散亂的秀發，說道：“待會去商店，我給你重新買個發卡?！?

陳方芳連忙擺手，“不消哈，我各人有錢得！”

“你錢不是塞給小女娃了嗎？身上還有嗎？”

“你咋個知道的?！标惙椒碱H為意外，剛才自己確實把身上的幾塊錢，塞在了小女娃的口袋里。

可她可以肯定，許建業當時是背對著自己的。

“猜的。”許建業認真道：“我看你那發卡不是普通的，上面還有個星星，第一次見面時，你就帶著它，連這個都送了，身上有錢，肯定也會送?！?

實際上，小女娃口袋里的錢，露出來了一點點。

被許建業這么一說，陳方芳當即有點不好意思：“換成哪個人，看到這種情況都會給點的嘛?！?

她望著許建業，贊嘆道：“老實說嘛，我硬是還多看得起你的！要是換成其他人豁我的錢，我絕對不得管他。但惟獨你哦，我還攆起切給你送米。你這個人，心好哦！

許建業張了張嘴，想要告訴陳方芳，他初中和張德發的事，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你這個人，心也好！”

“那我也喜歡女娃嘛?！标惙椒蓟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