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長谷縣。

時值八月，巳時已過，未到辰時，天光已然大亮。

萬里無云，氣郎天清。

街面上雖行人寥寥，但路兩旁已然出現一些搶占地盤小販的身影。

“老王，你聽說了嗎？咱們縣上的王員外又開始招家丁了！這個月都第幾次了？”

“你是有所不知！我聽說王員外上個月外出辦事，差點被橫斷山上的山匪給擄走，要不是家丁們拼死護衛，恐怕王員外生死難料。”

“我說這次王府給家丁的月錢這么高，每月足足五錢銀子！”

“你以為這五錢銀子這么好拿？山上的山匪可放出話來了，這橫斷山附近八縣十村的富戶可都上交了貢錢，就咱們縣的王員外一分錢不交，如果王員外這個月還不上交貢錢，他們可就直接沖縣來拿了！”

“這怕什么，咱們縣還有衛戍軍呢，這些山匪還真敢沖縣？我看他們是活的不耐煩了！”

“老弟，那些山匪的手段可高的很，我聽其他縣的伙計說，這山匪中可是有十幾個初階武師和三個中階武師坐鎮，就咱們縣三十多人的城防軍，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

“要是照老兄你這么說，我還是別去湊熱鬧了，這那是什么月錢，這分明就是買命錢，區區五錢銀子，就把小命搭上可犯不上。”

“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啊，大家還是趕緊聯合起來，去王員外府上好好勸勸王員外，如果他這個月不交貢錢，下個月山匪沖進來，到時被洗劫的不僅僅是他府上，連我們這些人都要跟著遭殃！”

“老王你說的沒錯，山匪過境，那真是寸草不生啊！他們一旦沖進來還管你什么王府還是平頭百姓！”

就在兩名商販相談甚歡，一度準備收攤去王府鬧事時。

土路旁的拐角處，一名面容稚嫩清秀，身材瘦弱，年紀大概十五六歲，身著針縫好幾處補丁的麻衣黑褲的少年走了出來。

林墨將剛剛兩名商販交談的內容全都聽在耳里，眼前隨即也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面板。

【姓名：林墨】

【技能：察言觀色（10/20）：天賦技能，能夠輕易發現一般人無法注意到的細節。】

林墨看著眼前提升了十點熟練度的天賦技能并沒有表現的很開心。

自從前幾個月打破胎中之迷，并隨之出現了眼前的這個面板后，他試過了很多方式，都沒辦法提升技能熟練度。

這還是第一次在偷聽兩名商販的交談后，成功的提升了十點熟練度。

但，相比技能的提升，更讓他憂心的是哪兩名商販交談的內容。

他此次從林家村來縣城就是為了去王府當家丁，去賺這每月五錢銀子的‘買命錢’。

因為這五錢銀子對他來說，這并不是‘買命錢’更是‘救命錢’！

林墨皺著眉，滿臉心事的向著王府的方向走去。

雖說這是他第一次來到縣城，但是王府在長谷縣可是數一數二的大戶，隨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府院坐落何處。

隨著林墨越來越接近王府，路面上的行人也逐漸變多起來，而且每個人的體型都十分接近，身材十分魁梧。

片刻的功夫，一座朱墻碧瓦，高屋建瓴，巍峨氣派的府院出現在林墨眼前。

府院大門上高懸燙金匾額，上書‘王府’兩字。

朱漆大門前左右兩側分別站立一名身穿黃色短打小衫黑褲，手持長棒的魁梧漢子，正目露警惕的注視著府前空地。

兩名漢子的正中位置擺放著一把長椅，好像是給某人準備的。

林墨在遠處將目光從那兩名漢子身上移開放到府門前時，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出一腦門汗珠。

王府門前，烏泱泱擁簇著五六十名漢子，讓本就不寬敞的空地都顯得十分擁擠。

林墨所站的位置正是通往王府的左右兩個路口中的一個，片刻功夫，府門前又聚集了十多個漢子，看上去這些人都是來應征家丁的。

就在林墨晃神的功夫，突然感覺自己的左肩頭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識回頭看過去，一名面帶微笑，身著粗布長袍，年紀與之相仿的清秀少年正站在他左側位置上。

林墨看到這名少年，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還未等他先開口，那名少年率先說道：

“林墨老弟，我沒騙你吧，雖說這王府門前擁簇著這么多人，但是一般人想要進王府可沒那么簡單。”

少年說完后，看著王府門前還在不斷增多的人群，露出一絲冷笑，眼神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玩味。

林墨聞言也看了一眼人群，表情愈發沉重。

“李凡兄，如果這些人要是知道這王府上的五錢銀子是用來買他們命的錢，不知這些人還會不會如此爭先恐后。”

李凡臉色一變，臉上的微笑消失一瞬后，又立即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李凡的兄長乃是林家村唯一的秀才老爺，平時看書閑暇之余也喜歡教村子中的適齡孩童一些啟蒙知識。

林墨與李凡便是在其兄長的小私塾中結識。

與其兄長脾氣秉性不同的李凡倒是仗著自己兄長的秀才身份，平日里心高氣傲，不把村子中的同齡少年看在眼中。

唯獨和林墨性格相投，兩人因此結下友誼。

這一次林墨得知王府招家丁，也是幸得李凡提供的消息。

“林墨老弟，想必你在來的路上是聽到了什么傳言。雖說這些傳言有一些夸大的成分，但大部分的內容都是真的，王員外確實惹了一些山匪，所以這段時日才廣招家丁。”

“如果我和你說，來的這些人全都知道這些傳言，還爭先恐后的來當王府的家丁，來賺這五錢銀子的‘買命錢’，你該如何？”

林墨看著眼前還在不斷增多的人群，又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李凡，眼中神色愈發不解。

這些人難道是瘋了？五錢銀子就能買讓他們豁出性命？

李凡見林墨沒有開口，便靠近林墨壓低聲音。

“林墨，我知你家中突生變故，你與你兄長相依為命，你兄長前些時日上山打獵傷了身子，我本想幫你一把，但是兄長曾經教導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我才讓你來這王府上試一下。

雖說，這五錢銀子沒那么容易拿，但總歸是能幫你度過眼前的危機”

李凡說完后，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嘆息一聲。

“我兄長曾言明，我大燕朝如今正是繁花著錦烈火烹油之時，可惜的是，這樣的盛世是那些官宦與王員外這樣的大家族能受用，我所幸還有兄長的秀才身份，日子還能勉強過得去，但像你這樣的底層百姓，盛世與亂世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遠的不說，橫斷山上的山匪，八縣十村的流民，縣村的苛捐雜稅，想要活下去，就首先得明白，命才是最不值錢的！

那些擁簇在王府外面的人都清楚，在王府當家丁，茍活一月賺五錢銀子，總好過當流民餓死或是上山落草為寇前途昏暗。”

林墨神色復雜的看著王府面前擁簇的人群，正如李凡所說，這些人明知其中兇險，還爭先恐后的來爭奪這不多的家丁名額，皆因走投無路。

自從林父上山打獵失蹤后，年長林墨三歲的兄長便拿起父親的弓弩，跟著村中長輩上山學習打獵。

本想冬雪封山前多準備一些獵物以備過冬之用，不曾想半山腰上撞見了熊瞎子，五六個獵戶在毫無防備下，被熊瞎子左突右咬，傷了兩人的性命，兄長也丟了半條命在山上，在其他獵戶舍命相救下，才勉強帶回了村子。

在兩人父親出事后，為了讓林墨安心念書，根本沒有和其商議，獨自挑起大梁，并未讓其受半分委屈。

兄長出事后，林墨更是花光了家中所有積蓄用來給大哥看病，雖勉強保住了性命，依照縣里郎中所言，想要完全治愈，所需要的藥材費用根本不是林家能夠擔負起的。

而王府前聚集這六七十人，肯定和自己一樣也有他們賣命的原因。

這些人大多穿著補丁短褂，破洞短褲，一雙草鞋也磨損嚴重，雖說身體健碩，但都全因常年下地勞作的緣故。

其中絕大部分人都面帶菜色，看上去皆是饑不果腹。

【熟練度+10】

林墨眼前突然蹦出一條提示框，上面的文字讓其眼前一亮。

又增加了十點熟練度？

正當林墨驚駭之余，眼前的虛影突然發生了變化。

【姓名：林墨】

【技能：察言觀色（20/20）——洞若觀火（0/40）】

【技能：洞若觀火（0/40）：天賦技能，周邊細微的事物在你眼前猶如黑夜火燭一般明亮。】

技能升級了？

林墨眼前的虛影消失瞬間，眼前事物突然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周遭景色不僅變得明亮。

他將目光放到某一個人身上時，那人臉上的微細表情，還有身上的一些不易察覺之處全都轉變成了相對應文字，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并且這些文字全部自動聯系在一起后，他能將此人的行為習慣，脾氣秉性，甚至連近期所發生的事情全能推算出來。

林墨注視著眼前的五六十人，目光在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嘴中還在不斷嘀咕。

“販夫，農戶，地痞，混俅，父親，兄長……”

李凡見林墨突然發生了變化，以為是剛剛自己的話讓林墨一時間無法接受。

“林墨，你也別這么沮喪，這王員外雖說是招惹了橫斷山上的山匪，但我聽說王員外可沒有坐以待斃。

就在前幾日，王員外可派人去請從京城退下來在武家村養老的武師傅了。”

“武師傅的境界可是九品武者，不是橫斷山上的那些一般武師能夠相比的。

更何況武師傅這些年還收了不少弟子，這些弟子中不少人都成了高階武師，就算武師傅不來，這些弟子也能對付那些山匪！

林墨老弟，你就安心吧，愚兄我怎么可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呢！”

李凡說完后，見林墨并未搭話，隨即看向林墨。

林墨眉頭緊鎖，目光死死盯著人群邊上的幾個人。

“林墨你看什么呢？怎的如此緊張？”

“李兄，你看左側邊上的那幾人，還有人群右側站立的那幾人，是不是和別人不太一樣？”

李凡順著林墨所說的方向看過去，的確有幾個人站在人群外側，但是看了片刻也沒看出什么端倪出來。

“沒什么區別啊？這不就是和王府門前這些人一樣，都是來此討機會的？”

李凡以為林墨見此地人多，對能當上王府家丁沒有什么信心，所以才變得如此沒有信心，隨即出言安慰。

“林墨老弟，你放心好了，不管此地來了多少人，我保準你能當上王府的家丁。

我兄長雖說和王員外沒什么交集，但是與其府上的小少爺交往密切，就憑這層關系，我保證你能當上這王府的家丁！”

李凡一副胸有成竹的摸樣拍了拍林墨的肩膀，但林墨并未減少一絲緊張的情緒。

“李凡兄，你看那些人，身上雖然穿著補丁短褂，但是臉上并無半分菜色，每個人都是精神抖擻。

手上的老繭更像是常年握刀形成的，根本不像常年在地里干活，手握鋤頭形成的。”

“而且，他們并不是很關注府門前的動向，他們一直在打量四周，像是在等什么人。

關鍵的是，他們身上的氣質根本就不像是來此尋求一線生機的那些人，更像是——亡命徒！”

林墨腦海中浮現出的文字正在不斷關聯在一起，最終形成讓其驚駭無比的事實。

這些站在人群外圍，并且所站位置全是精心安排好的人，都是橫斷山上的山匪！

林墨驚駭之余，立刻將這個消息告知給了身邊的李凡，李凡則是不以為然。

“林墨老弟，我看你是被那些消息給嚇傻了！那些山匪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喬裝打扮來此地？

況且王府門前聚集了這么多人，他們就算是一群山野村夫，也絕無可能選擇在此時節動手！”

林墨并未反駁李凡所言，他注意到王府門前的兩個手持木棍的家丁臉上的神色發生了變化。

站立的姿勢突然筆直嗎，握持棍棒的指關節也開始泛白，這一切信息快速在林墨腦海中形成文字并且關聯在一起。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