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紗被掀起的瞬間，林墨聽見沈玉娘倒吸冷氣的聲音——那下面容至多三十歲，皮膚雪白得近乎透明，眉峰如刀刻，和記憶里佝僂的老藥師判若兩人。

“我曾是命樞的第一任執事。“趙婆婆的聲音不再沙啞，帶著金石般的清響，“也是當年封印命源的見證者。“她轉向青奴時，目光像淬了冰，“而她......是命主意識的延續體。“

“命主？“沈玉娘退了半步，腰間的光刃不自覺出鞘三寸，“你是說......你也參與了命主的封印？“

“參與？“趙婆婆笑了，那笑容比石屋的石壁更冷，“是我親手將命源鎖進命樞核心。

是我在封印完成后自毀修為，偽裝成最普通的藥師。

是我看著一代又一代命主覺醒，又在測試中被命運碾碎。“她突然抓住林墨的手腕，掌心滾燙，“你不是第一個覺醒的命主，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林墨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腦海里炸開。

他想起第一次用“洞若觀火“時，看見的那條貫穿自己命線的金線；想起命鑰碎片上突然出現的鈴鐺紋路；想起青奴在遺址說“我們終會再見面“時，眼底那絲近乎溫柔的期待——原來所

有線索早就在他眼前，只是他一直不肯相信。

“所以你們設下這一切。“他盯著青奴頸間的銀鈴，聲音輕得像嘆息，“引我進縣城，卷進王府陰謀，在生死邊緣覺醒技能，一步步走到這里......都是為了測試我是否真的能掌控命運

？“

青奴沒有否認。

她的目光掃過林墨掌心的命鑰碎片，那碎片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金光，像顆將熄的星子。“每個覺醒的命主都要經歷三次試煉。“她的聲音終于有了波動，“前兩次死了十九人，你是第

二十個。“

“我不需要你們的試煉。“林墨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

他握緊命鑰碎片，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青奴腳邊的地面綻開紅梅。

碎片上的金光猛然暴漲，像把鋒利的刀，“我自己的命，自己來定。“

石屋里的藍光開始扭曲。

林墨聽見命線斷裂的脆響，像琴弦一根根繃斷。

青奴腰間的鈴鐺突然瘋狂震顫，她伸手去按，卻被金光灼得縮回手。

命盤上的青銅針劇烈旋轉，最后“咔“地一聲，斷成兩截。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青奴望著他，眼中第一次浮起情緒的漣漪——是擔憂，是欣慰，還是不甘？

她的聲音被崩裂的石屑淹沒，“一旦邁出這扇門，就再也無法回頭。“

林墨沒有回答。

他望著頭頂不斷落下的碎石，忽然注意到石屋地面有道極細的裂縫，正滲出點點金光。

那光像活物般順著石縫攀爬，在眾人腳邊織成一張金網。

“走！“他拽起柳眉兒的手腕，往暗門方向沖去。

身后傳來青奴的輕笑，混著命陣徹底崩裂的轟鳴。

而那道從地底升起的金光，正隨著他們的腳步，越來越亮.....

金光裹著眾人墜落時，林墨聽見柳眉兒悶哼一聲，肩頭撞在他手臂上。

等意識重新爬回腦海，最先涌入鼻腔的是陳腐的土腥氣，混著某種灼燒過的香灰味。

他扶著地面撐起身子，眼前的重影逐漸消散——他們置身于一座石砌殿堂，穹頂裂開蛛網狀紋路，墻壁上密密麻麻刻著暗紅命符，像被血浸過的樹皮。

“這不是普通的命陣......“趙婆婆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老婦扶著墻慢慢直起腰，枯瘦的手指撫過一道盤旋的星圖，“是命主遺留下的'命門'。“她指腹蹭過石紋，指甲縫里沾了點脫落的金粉，“我在命樞當執事時，典籍里提過，上古命主會

在絕境處設下這種自毀性的藏鑰之所。“

林墨摸向懷中的命鑰碎片，觸手溫熱。

他站起身，碎片剛離衣袋便泛起金光，像是被什么牽引著飄向最近的墻壁。

眾人跟著湊近，就見金芒掃過之處，暗紅命符突然活了過來——星圖邊緣滲出金線，順著墻壁攀爬交織，最終在眾人頭頂勾勒出一幅發光的命線路徑圖。

“路徑上標了七個紅點。“林墨瞇起眼，指尖虛點其中最亮的一個，“每個節點都寫著'命罰'。“他能感覺到碎片在掌心發燙，像在傳遞某種警告，“這可能是通往命樞真正核心的路，但

每一步都要踩著陷阱走。“

“不止陷阱。“沈玉娘的聲音從殿堂深處傳來。

眾人轉頭，見她正站在一尊半人高的石碑前，素白衣袖拂過碑面，“凡闖命門者，必遭命罰。“她念出石碑上的刻字，眉峰擰緊，“這是封印解除的警示。

我們觸發了機制，很快會有人......“

“來了。“韓無咎突然低喝。

這個總愛瞇眼笑的江湖術士此刻臉色發白，指尖掐著三張黃符按在地面——他布的警戒符陣正泛著幽藍微光，“至少五個人，腳步很輕，但帶著淬毒的刀氣。“

林墨立刻閉眼。“洞若觀火“展開的剎那，殿堂外的命線像亂麻般涌進腦海：七道灰黑絲線糾纏著，其中一道格外陰鷙，尾端打著蛇形結——是影蛇，青奴手下最狠辣的獵魂者。

他之前在青奴石屋見過這人的命線，當時對方藏在陰影里，現在卻堂而皇之追來。

“是影蛇。“他睜眼時瞳孔微微收縮，“命傀教的人。“

白蕊突然抽出腰間的傀心鎖。

這柄纏著銀鏈的短刀本是冰冷的，此刻卻泛著詭異的紅，“獵魂隊副隊長的鎖能感應同類。“她舔了舔唇，目光掃過殿內的機關，“要硬拼？“

“硬拼找死。“林墨彎腰抓起一把石屑，指縫間漏下的金粉讓他眼睛一亮，“命門的機關能借。“他快速掃過頭頂的命線路徑圖，“柳眉兒，去把第三根石柱后的火符取來；沈玉娘，你引

他們往東邊通道走；趙婆婆，幫我看著命線節點的變化——“

“林墨。“韓無咎突然扯住他衣角，從懷里摸出個小瓷瓶塞過去，“這是避毒散，影蛇的刀抹了腐骨毒。“他笑得有些勉強，“我這把老骨頭可不想變成膿水。“

林墨點頭，轉手把瓷瓶拋給柳眉兒。

少女接得踉蹌，抬頭時眼里有簇小火苗：“我知道了。“她攥著瓷瓶往石柱后跑，發尾掃過沈玉娘的手背。

“注意腳步聲！“趙婆婆突然拔高聲音。

殿門“轟“地被撞開。

為首的男人裹著黑斗篷，面上蒙著蛇紋面巾，正是影蛇。

他身后四個手下舉著淬毒短刀，刀身泛著青黑光澤——和韓無咎說的分毫不差。

“交出命鑰碎片。“影蛇的聲音像蛇信子掃過石板，“青奴那老東西自毀修為，你們以為能逃？“他抬手，四個手下呈扇形散開，其中兩個徑直朝林墨沖來。

林墨不退反進，腳尖點地躍上石案，反手將懷里的命露瓶砸向地面。

暗褐色液體濺開的瞬間，他大喊：“退！“

沈玉娘早有準備，袖中飛出三道冰棱打在東側石壁上。“這邊！“她的聲音里帶著刻意的慌亂，果然引著兩個手下轉向。

影蛇的瞳孔縮成細線。

他剛要喝止，就見腳下的金粉突然泛起紅光——那是林墨剛才撒下的引火粉。“火符！“他反應極快，旋身要躲，可命門的機關早被林墨激活——頭頂的星圖突然墜下金芒，像鎖鏈般纏

住他的腳踝。

“爆！“林墨拍碎最后一個火符。

轟鳴聲響徹殿堂。

東側通道騰起烈焰，兩個手下的慘嚎被火勢吞沒；影蛇被金芒拽得踉蹌，短刀當啷落地；剩下兩個手下想逃，卻被柳眉兒從石柱后甩出的絆馬索絆倒，摔進命露里——腐肉的酸臭味瞬

間彌漫。

“抓住活的！“林墨從石案躍下，一腳踩住其中一個還在抽搐的下手手腕。

那男人臉上的皮已經開始潰爛，卻仍咧嘴笑：“殺了我......獵魂隊的人寧死不......“

“不想變成人彘就閉嘴。“白蕊的傀心鎖抵住他后頸，“我能讓你活著感受每塊骨頭裂開的聲音。“

男人的笑僵在臉上。

他盯著白蕊眼里的冷光，喉結滾動兩下，終于顫抖著點頭。

林墨扯下他面巾，指尖按在他太陽穴上。“命樞現在什么動靜？“

“全......全動員了。“男人疼得冷汗直冒，“自從青奴的石屋爆炸，大執事就發現命主試煉失敗，派了三支獵魂隊、兩支鎮命軍來找你們。“他突然笑起來，潰爛的嘴角滲血，“你們以

為逃得掉？

命樞真正的核心，已經在等你了。“

林墨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能感覺到命鑰碎片在掌心發燙，碎片上的鈴鐺紋路正發出蜂鳴——和青奴頸間的銀鈴，和石屋地底滲出的金光，都是同一種頻率。

“核心在哪？“他壓低聲線。

男人的瞳孔開始渙散。“荒漠......“他的頭無力垂下，“命門的路徑圖.....是最后一個節點......“

“他服了毒。“趙婆婆摸了摸男人的脈搏，搖頭，“立刻會死。“

林墨松開手，站起身。

殿堂外的火勢漸弱，焦糊味里混著命符燃燒的清香。

他抬頭看向頭頂的命線路徑圖，最末端的紅點正在閃爍，像顆被風吹得明滅不定的星。

“收拾東西。“他轉身看向眾人，“我們要去荒漠。“

柳眉兒擦了擦臉上的灰，把火符殘骸收進布包；沈玉娘用冰棱凍住地上的腐液，目光掃過命線路徑圖；韓無咎蹲在下手尸體旁，翻出個刻著蛇紋的玉牌，塞進懷里；白蕊把傀心鎖擦得

發亮，刀尖挑起一縷燒焦的布帛；趙婆婆則摸著墻壁上的星圖，輕聲說：“命門的出口......應該在東北方向。“

林墨摸了摸命鑰碎片，碎片的熱度透過掌心傳到心臟。

他能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很輕，卻越來越近——是鎮命軍的追兵。

“走。“他率先朝東北方的暗門走去，“天亮前必須出了這片山。“

眾人跟上時，命線路徑圖的金光突然大盛，在他們腳下鋪出一條金路。

而那枚在林墨掌心的碎片，正隨著他們的腳步，發出更急促的蜂鳴——像在催促，又像在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