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海川市的冬夜冷得像是冰封的玻璃，街道上寥寥無幾的車輛拖著微弱的燈光，從夜色深處緩緩駛過

沈硯舟站在窗前，指尖夾著尚未點燃的煙，那是一根許久未碰的舊習慣

他怔怔看著窗外，耳邊只有鐘表滴答作響的聲音，那聲音每一下都像在他心上鑿出一個洞，空空的

他記得前世的這天夜晚，他把蘇黎一個人晾在了餐廳包間整整三個小時，最后連句解釋都懶得給

她滿臉失望地拎著蛋糕離開，蛋糕上寫著“阿舟，生日快樂”

她真的很會取悅他

哪怕她那時工資不高，還是在下班后跑遍了三家烘焙店，只為了定到他最愛的那款黑森林

可他呢，那時正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談一個幾百萬的合作，順帶喝醉，順帶冷漠

再之后，便是幾年里一次次的推拒、冷漠、誤會，直到她病倒、消瘦、沉默、走遠

“沈總，文件您要簽字”

秘書的聲音讓他從思緒中猛然驚醒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2021年12月8日，凌晨一點三十七分

他怔住了

不是2027年？不是他躺在病房、孤獨死去的那天？

他驟然起身，奔向書桌翻出日歷，又抓起抽屜里一疊報表，上面的印章、時間全都對得上

他真的回來了

重生了

回到了七年前的這一天

這一天，蘇黎還沒哭

她還沒失望

她還愿意站在門口等他、手捧蛋糕傻傻笑，說：“你是不是又忙忘了時間”

沈硯舟狠狠握緊拳頭，心臟像被尖刀刺了一下又一下

老天給了他一次機會

他不會再錯過了

他打開衣柜，翻出那件她曾說過“穿這件像陽光少年”的淺灰色大衣，迅速換好衣服，推開辦公室大門走出去

海川的夜風灌進領口，他卻覺不出寒冷

電梯緩緩下行，他的手機屏幕亮起，是“蘇黎”發來的短信

【阿舟，生日快樂】

【我在三環西的“墨橙餐廳”訂了位子，一直等到十點，我就先回家啦～蛋糕在柜臺，你記得拿】

兩個簡短的句子，沒有一句指責，但每個字都像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沈硯舟沖進地下車庫，駕駛著黑色邁巴赫迅速駛出，公司大樓漸漸被甩在身后

他的手攥著方向盤，車速越開越快，像是想要追上某段時光、追上某個人的身影

而與此同時，蘇黎已經走到家門口

她的高跟鞋在地磚上踩出清脆的響聲，手里提著蛋糕袋子，另一只手捏著手機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打那通電話

她咬著唇角，把手機塞進包里，自嘲地笑了笑

“誰讓你喜歡他呢”

她輕輕對自己說

這一晚，她失落，卻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他會打電話來道歉，哪怕只有一句

但她不知道，此時此刻，那個人正一路疾馳而來，仿佛全世界都不及她重要

沈硯舟把車停在“墨橙餐廳”門口，跑進去時，店員已經準備打烊

他氣喘吁吁地問：“請問今晚有沒有一個女孩，二十七歲，長發，穿米色毛呢大衣，她有沒有留蛋糕在這？”

柜臺小妹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是有一個小姐姐，說是送給阿舟的，她一直等到十點”

沈硯舟點頭：“我就是阿舟，我來取她的蛋糕”

店員看著他一身氣場沉沉、眼神逼人，卻又眼底泛紅，忍不住心軟：“等我一下，我幫您拿來”

他站在柜臺前，看到那個白色盒子被小心包好，綁著紅絲帶，上面貼著小小一行字：

【愿你年年都有人陪】

沈硯舟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他沒有在餐廳久留，取了蛋糕后直接上車，按照記憶里她的住址直奔過去

那是海川市老城區的一棟五層小樓，沒有電梯，走上去要四十級臺階

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門口時，敲門的手頓了一下

他怕她不肯開門

他怕自己太晚

但門很快打開了

蘇黎穿著寬大的毛衣，頭發披散著，眼里還有未褪的倦意

她一瞬間怔住了

“阿舟？”

沈硯舟看著她，輕聲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這是你為我準備的蛋糕，我來親自接”

她愣了愣，眼神慢慢變了

“你還記得？”

他點頭：“我什么都記得，蘇黎，從現在開始，我會記得每一個你為我做的細節，每一句話，每一次笑，每一滴眼淚”

她還來不及說話，他忽然將她攬進懷里，緊緊地抱住了她

“對不起，我真的來晚了……但這次，我不會再走了”

她的鼻尖有點酸，怔怔地站著，一動不動

良久，她小聲說：“你今天是不是發燒了？”

沈硯舟輕輕笑了

是的，他發燒了

是因為愛她太久，又來得太遲

但幸好，還有這一世可以愛她

蘇黎被他抱著，整個人僵了一下，下意識地想退后，卻又被他按在懷里

“沈硯舟，你今天……很奇怪”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沒說出來的是，那個她曾愛了五年的男人，記不住她的生日，厭煩她的纏人，把她的每一份好都當成了理所當然

而現在，這個人半夜沖來她的家門，抱著她，好像世界塌了也不愿放手

她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慌亂

“你到底怎么了？”

沈硯舟低頭看著她，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你能給我一分鐘時間嗎？我想和你好好說一說——關于過去的事，也關于未來”

蘇黎被他眼底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深情看得心跳加速，卻還是輕輕點頭：“進來吧，別凍著了”

她讓開身子，沈硯舟彎腰換鞋，動作自然得仿佛已經無數次做過這件事

他記得她喜歡拖鞋鞋底要軟，她家玄關處總會放一雙奶黃色的絨拖備用，就在門口左邊第二層

他輕而易舉地找到了

蘇黎看著他自然的動作，眉頭蹙了蹙：“你什么時候來過我家？”

沈硯舟微微一笑：“以后你會習慣我什么都知道的”

他沒坐沙發，而是先把蛋糕放在桌上，像是在鄭重其事地還她一份遲來的儀式感

“蘇黎，你知道嗎，你為我準備的每一次驚喜我都記得——雖然那時候，我表現得好像不在乎”

“我記得你為了給我做手工卡片，剪壞了你最喜歡的圍巾，我記得你在雨天站在我公司樓下一個小時，只為給我送傘”

“我甚至記得你喜歡凌晨三點看星星，會偷偷爬到屋頂陽臺上發呆”

“只是我那時候太蠢，太混蛋，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走”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刺穿她曾小心包裹的傷口

蘇黎的呼吸一滯：“你到底為什么說這些？”

沈硯舟垂下眼：“因為我后悔了，后悔以前的自己太不懂珍惜……而我現在，只想把所有失去的，全都一點點追回來”

“包括你”

蘇黎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百味雜陳

他真的變了

變得不像她認識的那個沈硯舟

他眼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冷漠，而是藏不住的后悔與溫柔

“沈硯舟，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她半玩笑地問，卻帶著一絲真誠的不安

他輕輕笑了：“是啊，得了一種叫做‘終于明白你有多重要’的病，挺重的，怕是這輩子都治不好了”

空氣安靜了幾秒，蘇黎站起來：“你今天喝酒了？”

沈硯舟：“沒有”

“那你發燒了嗎？”

“也沒有”

“那你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想補償我？”

“不是補償，是想彌補。更準確地說，是想重新開始”

蘇黎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你別這樣好不好，我們已經……我們沒在一起很久了”

“我知道，所以我想重新追你”

他望著她，眼神堅定到不容置疑：“從你愿意給我的今天開始，往后每一天，我都只想對你好”

蘇黎一時無言，坐在了沙發邊上，拿過遙控器打開電視，似乎想淡化這段過于熾熱的對話

畫面里正播著老電影，她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沈硯舟悄悄觀察她的表情，忽然起身走向廚房，熟練地打開電水壺，找出杯子、茶包，連水的溫度都把握得剛剛好

他記得她睡前習慣喝檸檬蜂蜜水，泡太濃會胃酸，太淡又覺得寡淡無味，溫度在60度左右是最合適的

他端著杯子回來遞給她

“喝點熱水，別著涼了”

蘇黎接過杯子，心跳忽然亂了節奏：“你怎么……這么了解我”

他坐在她對面，語氣很輕：“我了解的還不止這些”

“你會在晚上洗頭發后用干毛巾包著，五分鐘后再吹干；你吃蛋糕只吃最上面那一層奶油和櫻桃；你不敢看恐怖片但每次還是忍不住好奇；你討厭冬天但喜歡雪落在睫毛上的感覺”

蘇黎盯著他，良久才低聲說：“你到底是誰？”

沈硯舟緩緩伸出手，放在她面前：“我是那個終于醒過來的沈硯舟，是一個想要從頭開始，把你捧在手心愛一輩子的男人”

蘇黎沒有握上那只手

但她也沒有拒絕他坐在這里

她低頭抿了一口水，暖意順著喉嚨滑入胸口，卻無法掩住心底一絲復雜的情緒

“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但我有點累了，想睡覺”

“可以，我走”沈硯舟站起身，卻在臨走前輕聲問，“我可以明天再來找你嗎？”

蘇黎沉默幾秒：“……你要是真覺得愧疚，就別來打擾我了”

他點頭：“好，那我就靜靜守在你身后，不打擾，也不放棄”

“晚安，蘇黎”

門輕輕合上，他站在樓道里，看著那扇門良久

前世，他就是從這個晚上開始一次次錯過她

今生，他不會再有下一次機會

蘇黎站在門內，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深處，才緩緩關上了門

門合上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心里空了一塊，像有什么東西被他帶走了，又像他剛才那種毫無保留的注視和話語，正在悄悄占據她曾經以為已經封閉起來的角落

她靠著門發了幾分鐘呆，終究還是沒能完全理清自己的情緒

她不信重來一世這種話

她只知道一個曾經讓她心碎的人，忽然在一個晚上變得溫柔得不像話

他沒有撒謊，但也沒有解釋

她既想靠近，又怕再次受傷

于是她決定睡一覺

也許明天醒來，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可她不知道的是，另一頭的沈硯舟，此刻正在樓下的長椅上坐了整整一個小時

夜風冷得刺骨，他卻連衣領都沒扣緊，任憑風灌進身體

他腦海里一遍遍浮現蘇黎剛才眼里的掙扎和動搖，他明白這就是他的機會

她還在猶豫，說明她并沒有徹底放下

他還來得及

這一次他要走每一段她曾獨自走過的路，要親手修補每一處裂縫

他起身，掏出手機，撥通了宋景琛的電話

對方顯然已經入睡，聲音帶著幾分疲倦：“喂？沈總，你大半夜的不睡覺，是公司又被人挖角了？”

沈硯舟低聲：“我重生了”

宋景琛沉默了三秒，隨即：“你喝醉了？”

“我很清醒，清醒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疼”

“……”

“我打電話，不是為了和你探討人生哲學，是要你幫我調查幾件事——蘇黎當年在哪家公司上班？她那個時候為什么突然換工作？她的身體狀況你能不能查到點蛛絲馬跡？”

宋景琛一下子正經起來：“你什么意思？你以前根本不關心這些事，現在突然要查她的事？”

沈硯舟：“這一次，我不想再什么都晚一步”

宋景琛在電話那頭靜了幾秒，忽然說：“我記得那年她有一次突然暈倒，好像是因為低血糖，你去醫院的事還是我提醒你，你當時還在外地開會，連電話都沒回她”

“所以現在你要補償了？”

“不是補償，是……救贖”

電話那頭沒有立刻回應

過了一會兒，宋景琛嘆了口氣：“好吧，你這副語氣讓我想起了你第一次創業失敗后那股狠勁，行，我幫你查”

“謝謝”

掛斷電話后，他仰頭看著灰藍色的天空，天邊已經露出一絲淡淡的晨曦

他掏出煙盒，卻猶豫了兩秒，又塞了回去

蘇黎曾說過，她不喜歡煙味，她說親吻一個抽煙男人的嘴巴，就像親了一堆燒過的灰

那時候他還笑她矯情

現在，他甚至連煙也不想碰了

他回了趟家，把自己簡單收拾了一番，然后去了蘇黎工作的地方——那家名為“輕橙設計”的小型創意公司，前世他根本沒在意過

辦公室在一棟舊寫字樓的五層，沒有電梯，走上去的時候他居然也覺得氣喘吁吁，心想她每天上下班都是這樣堅持著的嗎？

他等在門口，直到她出現

蘇黎穿著米白色的長款呢子大衣，脖子圍著一條淺灰色圍巾，背著簡單的單肩包，表情看起來有點困倦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愣了一下，隨即微蹙眉頭：“你怎么在這兒？”

沈硯舟笑著舉起了手：“我來送早餐”

他手里提著一袋豆漿油條，還帶了她最愛的三鮮豆腐腦

她盯著那袋早餐看了兩秒：“你什么時候知道我吃這個？”

他不動聲色地說：“記得你之前說過一次，我剛好記住了”

蘇黎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輕笑：“沈總，我承認你今天的演技很不錯，但我不想耽誤你工作”

“你沒耽誤，我今天的全部安排就是你”

她臉色微變：“你不覺得你現在這樣很……很冒犯？”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不會強求你什么，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從今天起，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慢慢等你原諒我”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只會讓我覺得更不舒服？”

“我想過，但我還是來了”

蘇黎沒有再說話，而是直接走進辦公室

沈硯舟沒跟進去，只是站在門口，看著她身影消失在玻璃隔斷后，才緩緩轉身

他知道她不會那么快原諒他

前世五年的傷害，不是幾句話、幾頓飯就能抹去的

但他會用時間去換

他給自己定了計劃

第一步，是重新走入她的生活，修復她對他全部的信任裂縫

第二步，是讓她相信——不是所有的愛都會變質，不是所有的冷漠都不可逆轉

第三步，是讓她真正幸福，不因他存在而受傷

他回到車里，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拿出一個紙箱

那是他昨晚沒睡覺，一口氣寫下的十頁計劃書，每一頁都標注著“蘇黎人生修復清單”

從她的家庭、健康、人際關系，到她的夢想、工作、生活，他要全都重新做一遍

前世她一個人面對這些，而今生，他要替她掃清每一道坎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宋景琛發來的短信

【蘇黎兩年前曾做過一次手術，應該是婦科類，醫院病歷我還在查，體檢報告也在調，但當時她沒對外說過】

沈硯舟盯著屏幕，心頭陡然一沉

他記得前世她確實有段時間體重驟減，臉色也很差，他問過她，她只是說換季感冒，還笑著說女人每年都要瘦一輪才漂亮

可他當時信了

他居然信了

他握緊手機，閉了閉眼

這一次他要知道所有真相，越早越好

他不想等到她再一次躺在病床上才知道她曾經歷什么

這輩子，他要早一點，哪怕早一天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