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咖啡廳的木質桌面上，蘇黎低頭翻閱著平板上的設計方案，光線在她睫毛下投下一抹輕柔的影子。她今天換了一身干凈利落的白襯衣和卡其長褲，扎著低馬尾，耳朵上還掛著一只小巧的貝殼耳釘，整個人看起來安靜又專注。

“這幾處比例還是得再調一調。”她眉頭輕皺，低聲自語。

沈硯舟坐在她對面，已經半天沒動過手中的咖啡。他沒有插話，只是看著她的模樣，心里那種熟悉而平靜的情緒悄然升起。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看她工作時的樣子——神情專注、語言簡練，眼神里透著一股別人無法靠近的沉靜氣場。

仿佛只要她在這里，世界就不會失序。

“蘇黎。”

“嗯？”她沒抬頭，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做第一個項目的時候嗎？”

蘇黎手中的筆停了一瞬，片刻后才抬眼看他：“當然記得，那個咖啡廳改造案。你設計燈光，我搞空間結構，我們差點吵翻。”

沈硯舟忍不住笑了：“是啊，我當時堅持要把中央吊燈拆掉，你死活不肯，說那是整間店的靈魂。”

“你最后不也沒拆？”她挑眉。

“是你畫了一幅草圖，把燈的影子融進了整個空間的格局里，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再怎么爭也爭不過你。”

蘇黎嘴角一彎，笑意浮起，卻帶著一點點溫柔的得意：“你那時候還挺倔的。”

“現在呢？”

“現在——”她故作認真地盯著他，“你學會了哄我。”

沈硯舟沒否認，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眼中像藏著整片盛夏陽光。

他們之間的相處，在許多沉默的細節里悄然生根——比如一句無心的回憶，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又或是，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坐著，卻有一種從未言說的安心環繞著彼此。

“蘇黎。”

“嗯？”

“我們這一次，要不要一起做一個真正屬于我們的作品？”

蘇黎一怔，抬頭對上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只是各自為營，我們可以共同署名，共同設計。無論是空間、理念還是風格，從頭到尾都是我們兩個的選擇。”

她沒說話，低頭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

“我知道你一直習慣獨立。”沈硯舟聲音溫和，“但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是來打破你的節奏，而是希望成為你節奏的一部分。”

這一句話，讓蘇黎心頭一震。

她不是沒想過共創，只是過去的經歷總讓她下意識設防。

但沈硯舟不同，他不是來取代她的光芒，而是愿意與她并肩，甚至愿意為了她的節奏放慢自己的步伐。

蘇黎沉默片刻后，終于抬頭：“我們會不會因為意見不合，吵得不可開交？”

沈硯舟笑：“那你還怕什么？咱們都經歷過更糟的事了。”

她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也是。”

“而且我想，你大概率能吵贏我。”

“你對自己還挺有清醒認知。”

“那當然，”他撐著下巴看著她，“在你面前，我的理智和邏輯好像總會輸。”

這句玩笑話把蘇黎逗笑了，咖啡廳里那種日常的氣息漸漸流轉，讓她心頭柔軟。

“如果我們一起做項目，”她認真問，“你希望呈現出什么樣的結果？”

“讓每一個進入空間的人，都能感受到溫度。”

蘇黎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笑起來：“你是不是背了我的原話？”

“沒錯，”他理直氣壯地說，“但現在是我真心的感受。”

蘇黎咬著吸管，眼睛瞇起來：“可以試試。”

“真的？”

“嗯，”她點點頭，“不過我們得先找個小項目練練手，免得一上來就吵架。”

沈硯舟毫不猶豫：“好，我聽你的。”

蘇黎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順暢感，像是多年來獨自一人披荊斬棘，如今終于有人愿意牽著她的手一起走。

離開咖啡廳的時候，陽光正好，微風不燥。兩人肩并肩走在街頭，氣氛難得的輕松自在。

“周末有沒有空？”沈硯舟忽然問。

“有。”蘇黎看向他。

“帶你去個地方。”

“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秘一笑。

兩天后，蘇黎坐在副駕駛，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從城市高樓逐漸變為郊區的綠色山林，不由得問：“你不會是帶我來爬山的吧？”

“你放心，今天不是鍛煉，是散心。”

車子最終停在一片安靜的小山谷邊，那里有一棟極簡風格的小別墅，周圍綠樹環繞，遠處還有涓涓小溪流過。

“這里是我幾年前買下的。”沈硯舟解釋，“本來打算作為度假用地，后來一直沒空整理。最近重新請人打理了一遍，現在應該還不錯。”

蘇黎站在別墅門前看著它，白色外墻在陽光下透著溫潤質感，線條流暢，設計簡潔卻不失細節。她眼里漸漸露出審視又欣賞的光。

“你想拿這個當我們第一個合作項目？”

“對。”沈硯舟坦白道，“這是我們的試金石，我只參與想法，不動手。具體落地，還是交給你。”

“你就這么信我？”

“信你，也信我們。”

蘇黎抿唇，眼角彎起：“行，挑戰接受。”

項目開始得比預期更順利一些。蘇黎提前整理了結構圖與設計思路，第一輪溝通就幾乎拍板定下了整體風格。她沒有預料到沈硯舟在這方面的接受度如此高，甚至在細節討論中主動讓步，給她足夠的表達空間。

“你以前不這樣。”她邊畫圖邊說。

“我以前太倔了，”他點開她發過來的3D渲染圖，一邊認真瀏覽一邊回應，“總想把一切都掌控得精準。”

“所以我們吵過那么多架。”

“現在想來，其實是我不夠信你。”

蘇黎沒有回應，只是將圖紙輕輕旋轉了個方向，調了調光線參數。

“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讓空間和人之間產生互動。”沈硯舟忽然說，“不是一眼看透，而是隨著時間推進慢慢探索出個性來。”

蘇黎停下動作：“你記得還真清楚。”

“我不敢忘。”他看著她的眼神格外認真，“因為那是你最開始吸引我的地方。”

那一刻空氣安靜下來，連窗外的風聲都像是凝住了。

蘇黎微垂著眼眸，沒有繼續回應，而是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方案上。

“陽臺那部分我想保留原始結構，用木材和石材混搭，帶出自然感。”

“那臥室呢？”

“簡約風，但加一面灰鏡做空間延伸。”蘇黎說完，偏頭看他，“你有什么補充嗎？”

“我只補一句——你決定的都好。”

她輕笑著搖了搖頭：“真不像你。”

“為了你，我愿意學著不像以前的我。”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地跑施工、跑建材市場、試樣板、選燈具。哪怕疲憊，他們也都難得擁有了某種踏實而滿足的節奏。

夜里，蘇黎坐在沙發上打電話回父母，那邊還在為她的婚姻大事操心。她只說工作忙，沒有再多解釋。

掛斷電話后，她靠在沙發扶手上，望著窗外被夜色包圍的小屋，忽然意識到，她早已在無聲中做出了選擇。

不是繼續一個人的獨立，而是試著在愛中并肩。

沈硯舟洗完澡從樓上下來，看到她還在發呆，走過來遞了杯熱牛奶：“怎么了？”

“我媽今天又在催我結婚。”

“那……”他故作輕松地問，“要不要我配合一下？”

蘇黎抬眼看著他，眼中浮現一絲復雜又柔軟的神色。

“我們現在算什么？”

沈硯舟也頓住了，手指握著杯沿，不再言語。

窗外一陣風吹過，帶動風鈴輕響，像是為沉默做了注解。

“我想認真談一次戀愛。”蘇黎終于開口，“不為了回應誰的期待，也不為了過去的遺憾。”

沈硯舟點頭：“我答應你，只談一場——以你為終點的戀愛。”

這一晚，他們什么也沒多說，卻心照不宣地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那個共同奔赴的方向。

幾天后，蘇黎終于將第一階段的結構優化方案交給施工方，接下來只需等材料到位即可進入下一輪。她決定給自己放個短假，稍微喘口氣。

沈硯舟卻在此時提出了一個邀請——一起去看一場展覽，是她大學時期最喜歡的建筑師之一的巡展。

“這個展你不是早幾年在國外看過了？”

“所以這次才想陪你看。”沈硯舟望著她，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認真，“那時你沒去成，是我錯過了陪你。”

蘇黎怔了怔。她當然記得那次展覽。那年她考研失利，一度陷入情緒低谷，而沈硯舟卻因工作調動被迫臨時出差。她沒有怪他，也沒有告訴他她多想有人陪在身邊。

只是沒想到，他記得。

展覽館設在城市美術館的四層，展廳以開放式分區呈現，建筑模型、創作手稿、設計視頻依次陳列，營造出一種沉浸式的空間體驗。

走進展廳，蘇黎像回到了學生時代，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仿佛重新成為那個對建筑充滿熱忱的年輕人。

“這個是他早期的實驗住宅設計，”她站在一個異形模型前，向沈硯舟講解，“你看它結構像扭動的‘C’形，其實寓意是‘Curve of Life’，是他母親確診癌癥之后設計的——每一條曲線都有生命的痕跡。”

“怪不得看著這么特別。”沈硯舟認真聽著，目光也慢慢被吸引進去。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從建筑理念到藝術跨界，從設計哲學到個人情緒投射，蘇黎仿佛重新點燃了沉睡已久的激情。她講得投入，沈硯舟聽得專注。

“你以前總說我不懂你。”他忽然停下腳步看她，“其實我一直想懂，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靠近。”

蘇黎怔住，望著眼前那些曾經無數次在夢里出現的作品，忽然紅了眼眶。

“你現在做得很好。”她輕聲說。

從展廳出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兩人沿著美術館外的林蔭道慢慢往停車場走去，腳步比平日里輕緩許多，仿佛不舍這片被藝術浸潤的寧靜空間。

“沈硯舟，”蘇黎忽然停住腳步，“你真的變了很多。”

“是你讓我變的。”他停在她身邊，語氣低沉卻堅定，“我從來不怕面對世界，但過去最怕面對你。因為我知道，我曾讓你失望過。”

蘇黎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看著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曾無數次想抓住卻抓不住的溫柔，如今卻實實在在地盛在他的目光里。

“我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嗎？”她終于問。

“只要你不松手，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這一次，沒有太多轟轟烈烈的誓言，也沒有情緒泛濫的眼淚。有的只是兩個人站在燈光灑落的夜道上，彼此靠近的剪影。

蘇黎輕輕點了點頭，仿佛回應了什么承諾，也仿佛和自己和解了某段時光。

這一次，她決定，不再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