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沈倩醒來時，身側的位置是空的。

她下意識坐起，剛好聽見廚房里傳來輕微的鍋碗碰撞聲，伴隨著一陣清新的姜茶香。

她披著睡衣走過去，看到廚房玻璃門后的男人正低頭切菜。

陽光從他身后斜斜照入，把他肩膀與側臉勾出柔和的光。

她沒出聲，就這樣靠著門框，靜靜看著這幅畫面。

周執穿著深灰色居家T恤，動作嫻熟地處理著食材，灶臺上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似乎是在煮雞蛋面，旁邊的小鍋里還溫著熱牛奶。

他像是感應到了她的視線，抬頭一笑：“醒了？再等十分鐘就可以吃飯了。”

她揉揉眼睛，走進去環住他的腰：“你什么時候起的？”

“半個小時前，怕吵到你，一直輕著動靜。”

“你回來的時候我都沒聽見。”

“你睡得太沉了，我當然不敢吵。”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昨晚累壞了吧？”

沈倩點頭，又搖頭：“身體累，但心是滿的。”

“滿了，就不會空。”他一邊轉身關火一邊說，“你知道你今天早上是笑著醒來的嗎？”

“真的嗎？”

“嗯。”他遞給她一杯溫水，“還說夢話了。”

“說什么了？”

“你說‘別走，我煮面給你吃。’”

沈倩忍不住笑出聲，咬著牙抱怨：“我那是在暗示你早點回來！”

“接收到了，所以今天給你煮了。”他說完，將面盛進碗里，又熟練地放上煎好的蛋和青菜，“嘗嘗吧，幸福牌雞蛋面。”

她接過來，認真地吃了一口。

“嗯，好吃。”

“我就說過，你胃口變好，是因為有人在旁邊陪你。”

“可你不是一直在？”她調侃。

“是啊，”他頓了頓，眼神柔和，“但我也想從‘在’變成‘習慣’。”

她一愣，筷子在半空中停了幾秒。

周執看著她，不緊不慢地補充道：“我想變成你每天醒來會看到的人，吃飯時會下意識遞筷子的人，心情不好時會本能靠近的人。”

“不是偶爾的出現，而是恒常的陪伴。”

“不是驚喜的幸福，而是日常的習慣。”

沈倩喉頭一緊，碗里的雞蛋面忽然變得特別滾燙。

她低聲道：“你知道嗎，我以前最怕的就是‘習慣’這兩個字。”

“我怕我習慣了誰，然后他卻離開。”

“我怕我習慣了溫暖，然后下一秒就只剩冰冷。”

“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要獨立，要清醒，要不要依賴。”

她停頓了一下，望向他，“但現在，我好像愿意冒這個險了。”

“因為你讓我覺得，就算我習慣了你，你也不會丟下我。”

周執抬手，輕輕捧住她的臉，在她額頭輕輕一吻。

“不會。”他說，“我會把幸福變成你一日三餐的味道，變成你熟悉的觸感，變成你不經意間的依賴。”

“你不用提醒自己‘要記得幸福’，因為它就在你生活里。”

早餐后，周執提議一起出門走走。

沈倩起初有些猶豫，畢竟她的公眾身份讓她對隨意外出總是有所顧慮，但最終還是被他說服了。

“你說幸福是種習慣，那我們就從這條街開始習慣吧。”他說，“從一起出門散步開始。”

陽光灑落在城市街道間，六月的早晨不算燥熱，反而帶著一種久違的清新。

兩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沈倩戴著鴨舌帽和墨鏡，身穿寬松長裙，低調卻不失風度。

他們沒有目的地地走著，從街頭的咖啡館走到轉角的手作陶藝店，又在書店門口駐足良久。

沈倩盯著櫥窗里一本繪本集，指著其中一本笑著說：“你小時候看過《月亮的味道》嗎？”

“你喜歡？”

“嗯。”她點頭，“小時候媽媽很少有空陪我，但有一晚她特地抽出時間念這本書給我聽，說月亮的味道應該是糯米飯的味道。”

“所以我一直記得。”

“那現在呢？”他問，“你覺得月亮是什么味道？”

她看向他，眼神認真而柔和。

“現在啊，是紅糖姜茶的味道，是夜里有人替我倒好熱水的味道，是早上醒來廚房傳來的煮面香。”

“是你在我身邊的味道。”

周執低頭一笑：“你真會說。”

“不是說，是我真的覺得。”她頓了頓，“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開始變得很像一對普通戀人。”

“我們牽手、吃飯、逛街、拌嘴、互相撒嬌。”

“以前我覺得我們太不普通了，我們之間有重逢的重量，有命運的牽引，有那么多曲折和傷疤。”

“但現在，我開始享受這種普通。”

“你知道‘普通’有多奢侈嗎？”

她望向街道盡頭的一對老夫妻，那兩人就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一人端著保溫杯，一人慢吞吞地掏著手機看新聞，中間沒什么交流，卻像彼此之間什么都不需要說。

周執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忽然問：“你以后會想要那種日子嗎？”

“會啊。”她毫不猶豫，“不一定要多富裕、不一定要多轟烈，但我希望我們有屬于彼此的平淡日常。”

“就像現在這樣，一起走在路上，沒什么目的，只是想在一起而已。”

周執沒說話，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他們繼續往前走，正好路過一家小超市，沈倩忽然被架上擺著的一個小型打蛋器吸引了目光。

“我之前做奶油打發得特別失敗。”

“你要試試嗎？”

她回頭望他一眼：“你會笑我手殘嗎？”

“你忘了我廚房爆米花炸到天花板的時候你都沒笑我。”

“那倒也是。”她彎彎眼睛，“那我們買一個，回去試試。”

他順手又挑了兩個玻璃碗，“這個剛好做奶凍。”

沈倩看著他熟練地挑選，忽然有些恍惚。

曾經她以為幸福是一種遙遠的理想，是某種別人家才擁有的生活。

但現在她才發現，幸福其實是一種重復。

它是早上被叫醒的聲音，是熟悉的早餐味道，是有人記得你不喜歡吃香菜，是逛超市時有人替你拎重的東西，是有人會在你不說話的時候，輕輕牽起你的手。

不是多么轟烈的誓言，也不是必須經歷風雨之后的擁抱。

而是這一刻，你回頭，他就在。

回到家，沈倩興致勃勃地洗完手，圍上圍裙，一邊系帶子一邊對周執說：“我鄭重宣布，今天的廚房屬于我。”

“我是助手？”他挑眉笑道。

“你是打雜的。”她一邊清點材料，“我說要什么，你就給什么，不能越權。”

“遵命，沈主廚。”

她從柜子里取出雞蛋和牛奶，又打開打蛋器的包裝，摸了摸工具的手柄：“這手感不錯，比上次那個好。”

“但能不能打發，還得看你的手藝。”

“你在挑戰我的專業能力嗎？”她故作嚴肅，“我雖然不是烘焙出身，但我好歹也看了無數教程。”

“好好好，我閉嘴。”他舉手投降，站到一旁，“那我洗水果去。”

她開始操作打蛋器，動作有些生疏，但認真專注。

雞蛋液在打蛋頭帶動下快速旋轉，逐漸泛出細密泡沫。

她低著頭，眼神里有種久違的輕快，像個正在研究實驗的小學生。

“你這樣認真，真像考試現場。”

“這可是我們晚飯后甜點的重頭戲，我當然得嚴肅。”

“要不我也做點什么？”他靠近，“比如奶凍？”

“你確定不是要來搗亂？”

“我可是你嘴里的幸福習慣之一，總得有點作用吧？”

她笑了：“那你負責倒牛奶和攪拌，我來搞定奶油部分。”

他們各自分工，廚房一時熱鬧了起來。

周執打奶凍時力道有點大，結果牛奶濺出來一點。

沈倩驚呼：“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真不是！”

“你就是想讓我收拾。”她裝作生氣地拿紙巾拍他手背。

他故作委屈地握住她的手：“不收拾也行，你原諒我就好。”

沈倩見他一副“認錯求饒”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是不是從小就靠這招混過去的？”

“小時候沒人給我機會求饒。”

她一愣，隨即眼神柔了下來：“那我現在補給你機會。”

“謝謝你。”他輕聲說，目光含著笑意，“我這輩子最幸運的習慣，就是遇見你。”

廚房里飄著香氣，甜品漸漸成形，沈倩將奶油裝進裱花袋，小心翼翼地擠在奶凍表面。

她動作緩慢、認真，每一個弧度都力求精致。

“你以前是不是學過美術？”他站在她身后問。

“怎么？”

“你的奶油曲線，比我見過的蛋糕店都美。”

她回頭瞪他一眼：“你這彩虹屁能不能不要突然放出來，嚇我一跳。”

“我這不是在培養你成為習慣性被夸獎的人嘛。”

“我可不會上癮。”

“會的。”他認真說，“習慣幸福，也包括習慣被人看見、被人欣賞、被人寵著。”

她收起笑容，輕輕呼出一口氣。

“我有時候覺得，我們走了好遠的路，好像才真正開始過‘生活’。”

“你說以前那些大起大落、那些離合悲歡，是不是都太緊了？”

“所以才需要現在慢一點。”

“幸福如果不是一瞬間的高光，而是長久的細水長流，那我寧愿日子變得無聊一點，也不要它太滿太快。”

“我希望我們能這樣一直過下去，一起做甜點、一起打掃房間、一起搶被子、一起種花草。”

“沒有終點，也沒有懸念。”

“就這么一天天地，慢慢變老。”

周執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將她輕輕攬進懷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額頭上，輕聲應了一句：

“好，就一天天地，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