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場春雨,悄然落下。
清晨六點,蘇黎醒來時,窗外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披著毛毯走到陽臺,陽光尚未徹底穿透云層,灰白的天幕像是一塊沉默的帷幕。她靜靜望著樓下濕潤的街道,思緒被細雨打濕,一層一層向過去蔓延。
身后,沈硯舟也醒了,披著淺灰色家居服,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邊。
“又在想什么?”他的聲音低啞中帶著清晨的慵懶。
“在想……我們真的已經走了這么遠嗎?”蘇黎沒有回頭,語氣輕柔。
“是啊,走過了一場重生,也穿越了一次重逢。”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當初我們沒有再遇見,你會不會也就順著命運,走完另一條軌道?”
沈硯舟沒立刻回答。他伸出手,從她背后環住她的肩,掌心溫熱。
“不會。”他認真地說,“我一直覺得,我們總會在某個地方遇見,就算不是這條路,也會是別的方向。”
蘇黎輕笑了下:“你怎么知道?”
“因為命運安排我重來,不是為了逃避,而是讓我再勇敢一次。”
她轉過身,看著他,眼神里有微微的濕意:“可你也有可能再一次失去我。”
“那我也要賭一次。”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聲音像雨后初晴時第一縷陽光,“這一次,我要贏。”
雨勢沒有變大,反而在一點點變輕。陽臺外的世界像是剛剛蘇醒的模樣,安靜,卻充滿了細小而真實的動靜。
他們坐回餐桌,開始準備早餐。蘇黎切水果,沈硯舟煎蛋,廚房里彌漫著面包香氣與熱牛奶的蒸汽。窗外的雨絲仿佛成了這段平靜生活的背景音樂。
“你今天有幾個會議?”蘇黎問。
“三個,兩個線上,一個線下,不過我會提前結束,下午陪你去看你媽。”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句句在意。
“好。”她低頭,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她最近說你煮的山藥排骨湯比我好喝。”
“那當然,我是她未來的親女婿,必須刷好感度。”
蘇黎噗嗤一笑:“你也太會說了。”
“我這是用行動證明誠意。”沈硯舟假裝一本正經,“你媽說要我多來幾次,我都當成圣旨了。”
這段對話里,沒有過去的尖銳與防備,也沒有曾經那種走鋼絲般的謹慎。他們的關系在慢慢生根、扎實,不再是兩人對抗世界的姿態,而是彼此成為彼此世界的一部分。
上午九點,蘇黎獨自來到“渡光”新辦公室。
這是她與沈硯舟在重啟項目后租下的第二個辦公點,相比最初那個簡陋的臨時空間,這里更像一個能安心做事、也能舒展心情的所在。淺木色地板、白色書架和暖調落地燈將每一處都打理得簡潔又舒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看著數據接口的優化進度,一邊等待與下個合作方的遠程接入。
桌上那杯冒著熱氣的拿鐵,正是早上他在出門前為她點好的——她最愛的一家小店,最常喝的那款口味。
蘇黎打開筆記本,重新整理項目策劃的時間表。她一直是個計劃清晰的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有點執拗地追求每一個流程節點的完美對接。但她知道,世界并不會按照她設定的軌跡前進,就像人生里無數次計劃之外的碰撞與改變。
可她也知道,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未知,才有了他們現在的重新相遇和選擇。
午休時,團隊幾個成員圍在茶水間閑聊。
“聽說你和沈總一起創業過好幾次了?”新來的產品實習生眨著眼問她。
“算是吧。”蘇黎微笑點頭。
“他人看起來挺嚴肅的,其實是不是很好相處啊?”
蘇黎頓了頓,輕笑著說:“他不是那種外向型的領導,但很有耐心,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覺得這件事值得做,那他就會帶你一起做到最后。”
“那他對你……是不是特別特別溫柔?”另一個女生突然接話,語氣里帶著點八卦的打趣。
蘇黎低頭喝了一口水,聲音不輕不重:“他對每一個堅持的人都溫柔。”
眾人笑作一團,卻沒人再追問,因為每個人都隱約明白,真正打動蘇黎的,從來不是外人眼中“特別”的情感表達,而是那個在混亂與失衡之中,依然愿意陪你一起站穩的姿態。
午后的工作節奏漸漸平穩下來。蘇黎站起身,走到陽臺,眺望遠處那片被雨水洗凈的城市輪廓。
她忽然想起一句她在大學時期寫過的句子——“愛情不是用來避難的庇護所,而是兩個人即使同樣害怕,也愿意一起走入風雨的決心。”
那時她年少,還不明白這句話背后意味著多大的勇氣與克服;現在她終于懂了。
愛情不該是安逸的逃港,它該是戰壕、是陣地,是面對未來的不確定仍能堅定握住彼此的手,哪怕顫抖,也不松開的那份執念。
傍晚六點,蘇黎和沈硯舟如約出現在醫院。
蘇母病情漸穩,最近已經從重癥監護室轉入普通病房,雖然身體仍然虛弱,但整個人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
看到他們走進病房,蘇母露出笑容,目光落在沈硯舟身上多停了幾秒:“你今天穿這件衣服很精神。”
“阿姨說好看,那我以后多穿。”沈硯舟微微一笑,把手中保溫壺放下,“今天燉的是蓮子百合湯,我親自做的。”
“你這孩子。”蘇母嘴上嗔怪,卻明顯心情很好,“還真比黎黎會照顧人。”
“那是因為他比我勤快。”蘇黎笑著拆臺,卻一點不反駁。
母女間的調侃在病房里顯得格外溫暖。沈硯舟幫忙把病床搖高,又細心地整理了插座和氧氣管,動作嫻熟,像早已習慣。
蘇母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長嘆一聲:“其實我年輕的時候,也遇到過一個像硯舟這樣的男人。”
蘇黎一愣,沒想到母親會突然提起這個。
“可惜那個時候啊,我太倔了,非得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結果后來走散了,再想找,就晚了。”蘇母望向窗外,目光溫柔卻有些落寞,“你們現在還年輕,有機會彼此扶持,就好好珍惜。”
“媽……”蘇黎低聲喚她。
蘇母回頭,笑著拍拍她的手:“媽沒別的意思,就是有時候覺得,人生能遇到一個真正愿意陪你過風雨的人,是種運氣。”
“我知道。”蘇黎眼眶有些紅。
沈硯舟沒有插話,只是輕輕走到病房角落,從包里取出之前準備的一份檢測資料。那是他們最近為“情緒互感引導系統”優化后的一批數據——他知道蘇黎想讓母親看到他們的事業真的在向前走,也想讓她知道,無論生活有多難,他們都還在堅持夢想。
“這是我們最近做的新模塊。”他走回來時,遞給蘇母,“等你好了,黎黎會帶你參觀我們正式發布會現場。”
蘇母接過資料,笑著點頭:“那我一定得快點好起來,不能落下你們的‘風口’。”
三人笑作一團,外頭天色暗下,醫院的燈光卻越來越亮。那一刻,蘇黎忽然明白,或許所謂風雨真正的意義,不在于能不能避開它,而是有沒有人能與你一起撐傘,一起等到天晴。
從醫院出來時,天已完全黑了,空氣里仍殘留著雨后的潮濕氣息。蘇黎和沈硯舟沒有叫車,而是選擇步行回家。
這段路不遠,但穿越了幾條老街,燈光參差,行人稀少。街邊的梧桐樹還在滴著水,地面微滑,偶爾有積水反射著橘黃色的路燈,像夜色中偷偷流動的溫柔。
兩人并肩走著,誰都沒有急著打破沉默。
直到拐入一條安靜小巷,沈硯舟忽然開口:“你媽說的那段過去,我以前從沒聽她提過。”
“我也是第一次聽到。”蘇黎頓了頓,輕聲說,“小時候她總是跟我說,女人要獨立,要有能力,但從沒講過她自己的故事。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強勢,其實……她是怕我走她走過的彎路。”
“她在提醒你,也在肯定你。”
“所以我也想告訴她,我不是一個人。”蘇黎轉頭看他,眼神堅定而坦然,“我沒有像她那樣,走到最后才明白有人陪伴的意義。”
沈硯舟望著她,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他們走過一塊雨后仍積水的地段,沈硯舟側身擋在她外側,鞋被濺濕了也沒在意。蘇黎看著他的側臉,忽然笑了笑:“你這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細心的?”
“我一直這樣。”他語氣里帶點小小的不滿,“是你以前不注意。”
“那我現在注意了。”
“還不晚。”
這簡短的幾句對話,沒有熱烈的情話,卻比任何山盟海誓更有分量。兩人并肩走在細雨打濕的街道上,仿佛整個世界都慢了下來,只剩下他們之間的步伐與呼吸在同步。
路燈下,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是過去錯失的歲月,也像未來未完的旅程。
他們從未奢求愛情能解決生活的所有困難,但他們明白——在經歷了那么多風雨之后,還能彼此看見、彼此陪伴,本身就是一種足夠幸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