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城市,空氣中彌漫著丁香與梧桐花的香氣,街角的舊報亭被新綠覆蓋,光影斑駁如舊日時光的一頁悄然翻動。
但科技界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共情星”最新的實驗版本在三所高校和五家心理康復機構同步測試,本是一場規模有限、節奏可控的試點,卻因一條突如其來的爆料視頻被徹底攪亂。
視頻標題驚悚奪目:
>【獨家爆料:共情星系統涉嫌“誘導情緒反應”——內部實錄曝光!】
視頻中,一位自稱“項目內部研究志愿者”的男子聲稱,系統在未充分告知用戶前提下,通過設置特定情境模擬,誘導用戶在對話中作出強烈情緒反應,從而收集“極端狀態下”的心理數據,用于“模型高維補足”。
更關鍵的是,視頻中還附有數段模糊但隱約能辨識出“共情星”界面的系統操作畫面,其中甚至標注了“沈硯舟親批”字樣的操作批注。
短短兩個小時,話題熱度登上熱搜第一。
“科技的邊界在哪里?”“感情被程序操控?”“這是福祉,還是控制?”諸如此類的爭議標簽,迅速擴散。
沈硯舟當時正在一所大學參加系統應用教學分享,手機被調為靜音,會議結束后剛拿起手機,便看到助理發來的信息:“緊急輿情,系統被曝誘導情緒,您被指名主導指令,請速回總部。”
他眉頭緊蹙,撥通蘇黎電話。
那頭的她也正在看視頻,屏幕上那個模糊的系統界面,仿佛在沖著她發出諷刺般的嘲笑。
“我馬上回來。”沈硯舟的聲音異常冷靜。
蘇黎沒有說“你不用解釋”,也沒有說“我相信你”。
她只是說了一句:“我會去系統后臺查日志。”
這句話,比任何承諾都更有分量。
共情星項目中心臨時會議室燈火通明,一張張面孔或焦急或憤怒,技術主管、輿情公關、項目律師全數到齊。
蘇黎一進門,便徑直走向主控系統終端。
“我要查看三月二十六日至四月三日之間,全部實驗數據調用及權限變更記錄。”她對技術團隊說。
一名年輕工程師遲疑道:“系統目前權限鎖定,只有沈總賬號可以解鎖。”
“我來輸入授權碼。”沈硯舟已經站在她身后,神情冷峻卻沉穩。
他們沒有眼神交流,只是默契得仿佛訓練有素的戰友。
權限解鎖后,蘇黎迅速調出日志記錄,指尖飛快地劃動,數千條數據流如瀑布般滑落。
“看這里——”她指向一串操作:“編號LX-1037的測試模塊,顯示三次被強制重定向情緒誘因場景,而操作人賬戶在這三次都未顯示‘真實身份認證’。”
“也就是說——”項目公關主管試探著問。
“那不是沈硯舟的操作,而是被‘借用’的賬號。”她冷聲道。
沈硯舟接過話頭:“我們有一次臨時授權測試賬號,給了外部研究機構協同聯調權限。”
律師立即意識到問題嚴重:“如果是外部身份,且使用您的賬號進行批注,那么整個項目的數據完整性就要接受第三方鑒定了。”
蘇黎冷靜應對:“這不是壞事。我們需要的就是一次徹底的清查。”
此刻,門外的風聲穿過走廊,夜色如潮,仿佛整個城市都在等待這場風暴的結局。
而她和他,站在漩渦中心,卻步伐未亂。
因為他們知道,這不是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他們共同的方向。
危機公關團隊很快制定初步應對策略。面對全網的質疑與媒體不斷升級的采訪請求,蘇黎與沈硯舟決定——主動召開一次公開說明會。
這不是迫于壓力的“澄清”,而是一場透明的對話。
說明會當天下午三點,在公司總部多功能廳舉行,全程同步直播,媒體、自媒體、項目支持用戶代表、合作科研院所悉數到場。
沈硯舟首先發言,簡短有力。
“今天站在這里,不是為撇清責任,也不是為轉嫁矛盾。我是項目的主負責人,輿論中提到的每一條爭議,我都有義務解釋清楚。”
他詳細說明了賬號授權流程、測試模塊開放機制,以及他個人賬號被外部協同方短時借用的時間段。
然后他看向蘇黎,輕聲說:“接下來,請項目倫理與情緒架構負責人補充。”
蘇黎走上臺,面對上百臺鏡頭、無數雙目光,聲音清澈有力:
“共情星項目自立項以來,始終堅持一個核心理念:技術必須服務于人,而非控制人。”
她將“心河”模塊的設計邏輯公開展示,一頁頁的情緒識別參數、一條條的行為邊界規則,如同一次科研答辯,也像一場溫柔的告白。
“我們的系統,從來不會也不能‘控制情緒’。我們能做的,僅是站在你情緒最混亂的時候,說一句:‘我在。’”
有人問:“你們為什么不第一時間澄清,是有人濫用權限?”
她回答:“因為我們不想把責任轉嫁成一次‘失誤’,我們希望這次危機能成為對系統倫理的深層推動。”
這場說明會,被網友稱為“科技項目最具人文關懷的一次危機公關”。
也正是這次公開發聲,使得整個項目危機,在接下來的數日內迅速緩和。
外部鑒定團隊進入審核系統數據源,證實操作異常確為外部權限越界導致。
平臺最終出具聲明,撤銷沈硯舟個人指控,并公開致歉。
風暴之后,塵埃初定。
共情星項目進入自愿暫停期,進行內部系統結構優化與權限機制重構。
但這一次,它不是“被暫停”,而是“主動暫停”。
蘇黎和沈硯舟清楚,必須趁這段時間,為項目也為彼此找回更穩固的方向。
“我們,回一趟老地方吧。”
那天夜里,蘇黎靠在沈硯舟懷里,忽然這樣說。
他沒有問“哪兒”,只點頭:“好。”
三天后,一家三口抵達了那座初見的城市——他們曾在這座城市讀書、創業、錯過,也重逢。
他們沒有預訂豪華酒店,只選了一間幽靜的民宿,推窗就是老街石板路。
小予言躺在木頭地板上,玩著從街邊攤買來的風車,咯咯笑著,仿佛從不曾見識過成人世界的風雨。
傍晚時分,沈硯舟提議去走一走。
“去哪?”
“老校門。”他說。
老校區依舊安靜,門口的銀杏樹更高了些,教學樓斑駁的墻上還有幾行歲月模糊的涂鴉。
“還記得嗎?”他指著一處臺階。
蘇黎點頭:“你在這里第一次遞給我打印筆記,還借口說‘順路’。”
“你明明那時候心里想的是——‘她終于注意到我了’。”她調笑。
他無奈笑著反擊:“那你呢,不也是假裝看不見?”
他們一邊走一邊回憶,仿佛年輕時那個總因錯過而沉默的他們,正一步步被重新拾起。
夜幕下,兩人并肩站在教學樓前,輕風拂過。
沈硯舟輕聲說:“我回來的意義,從來不是為了重演什么。”
“而是為了在曾經不能共走的地方,再一次走一遍,這次,有你。”
蘇黎看著他,眼神里有沉淀的深情。
她終于開口:“我們不必知道未來在哪兒。但我希望——每一個不確定的明天,你都還在。”
那晚,他們在校園小道上牽手漫步,一如多年前初識的青澀模樣,只是現在的他們,已足夠堅定地把彼此握緊。
這次短暫的歸程,沒有任何議程,沒有采訪邀約,也沒有任務清單,仿佛是他們為彼此也為家庭按下的“暫停鍵”。
回到民宿那晚,小予言第一次睡得特別沉,整整一夜沒有醒來,蘇黎半夜醒來時還不放心地起身去確認她的呼吸,沈硯舟在她身后抱住她,低聲笑說:“她感受到你安心了,她也就放心睡了。”
蘇黎靠在他懷里,輕輕嘆息:“我曾經以為,我們這一生能不能圓滿,取決于你是不是回來了。但現在我才明白,其實關鍵在于我們是不是愿意一起走下去。”
沈硯舟點頭:“我回來,不是為了糾正錯誤,而是為了和你重新創造一條路。只要你還在,走哪一條都值得。”
第二天清晨,他們在小鎮廣場的咖啡館吃早餐,小予言趴在窗邊畫畫,蘇黎翻著本地舊報紙,偶然看見一篇當年他們創業報道的剪影。
照片上兩人還很青澀,衣著普通,表情認真而帶著一絲稚嫩的鋒芒。
她輕聲笑道:“那時我們都以為成功就靠理性、決斷、勇氣。”
沈硯舟接過話頭:“后來才知道,真正的難,是不在于‘走多快’,而在于‘走多久’。”
他們在老街走了很久,從早上的咖啡店走到下午的舊書店,又在黃昏時停在一座橋上。
這座橋,是他們大學那年曾經約會時路過的地方。
“還記得你在橋頭等我兩個小時,就是為了給我送一把雨傘?”蘇黎問。
“當然。”他笑著,“但其實我是故意選了那天下雨。”
她瞪大眼:“你……是為了制造偶遇?”
他坦然承認:“我那時候還不敢直接約你吃飯,只能‘路過’給你送傘,假裝順路。”
蘇黎撲哧一笑,笑著笑著,眼角泛起了濕意。
“你說,如果我們那時候就大膽一點,是不是很多事都會變得不一樣?”
“可我們也許就不會走到今天。”他溫柔地說,“那些曾經繞的遠路,那些錯過和掙扎,也正是讓我們今天不再猶豫的原因。”
傍晚時分,天邊泛起晚霞,橘紅的光照在他們臉上,也映在孩子稚嫩的小手上。
他們站在橋上,三人并肩,望著遠處的燈光一點點亮起。
蘇黎輕聲說:“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不害怕未來了。”
“為什么?”
她側頭看他,認真回答:“因為未來不再是我一個人面對。”
沈硯舟牽起她的手,低聲回道:“我也是。”
他們在風暴之后,沒有躲避,沒有退讓,而是更堅定地握緊彼此的手,朝著那個未曾預設的明天邁步。
他們終于在回首過往的那個傍晚,找到了屬于彼此的方向——
不是逃離風暴后的避風港,而是共筑風雨之中的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