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起得很早。
清晨六點,陽光尚未完全穿透窗簾的縫隙,屋內還帶著一點夜晚的柔和暗色。
她穿著家居服站在廚房里,認真地打雞蛋,攪拌牛奶,烤面包的香氣在空氣中緩慢彌散。
沈硯舟昨晚加班到深夜,現在還蜷在臥室里安穩熟睡。
蘇黎輕輕打開臥室門,看著他睡夢中皺起的眉頭,忍不住彎了嘴角,走過去替他掖了掖被角。
她的動作極輕極緩,生怕驚醒他。
回到廚房,她開始把煎蛋擺盤,放上牛油果和烤番茄,用小刀把吐司切成整齊的四方形,就連牛奶都倒進了帶有微笑印花的馬克杯。
她在餐桌前坐下,忽然想到一句話:愛一個人,很多時候不是熱烈的表達,而是愿意每天為他準備一頓熱氣騰騰的早餐。
七點整,沈硯舟揉著眼睛走出臥室,一眼看見早餐桌時,嘴角帶著剛醒來的溫柔笑意。
“你起這么早?”他聲音還有點沙啞。
“怕你餓著。”
“我不是說了讓你多睡會兒?”
“可我想送你出門。”
沈硯舟看著她,一時沒說話。
他走過去,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你總這樣,我怕以后我會越來越離不開你。”
蘇黎笑著說:“那就別離開。”
“我不離開。”他說,“這一生都不。”
他們坐在餐桌旁吃早餐,窗外陽光慢慢透進來,投在她手背上,她的睫毛微顫,像是在晨光中跳躍的風。
“硯舟,你有沒有想過,以后我們會是什么樣子?”
“你是說很久以后的以后?”
“對,比如十年、二十年以后。”
沈硯舟認真想了幾秒:“你還在畫畫,我還在拍戲,你還是每天早上用小刀切吐司,我還是睡眼惺忪地喝你煮的牛奶。”
“你就沒別的想象?”
“有。”他轉頭看她,“你頭發長了一點,臉頰還是那么軟,我還是很喜歡親你。”
“沈硯舟!”蘇黎假裝生氣地拍了他一下。
“我說的是認真的。”
他把她的手握進掌心,十指相扣,“我想了很多,以前總覺得愛情是激情,是熱烈,是山盟海誓,可后來我發現,最動人的,是我們一起過日子,慢慢成為彼此的過程。”
蘇黎沉默了一會,低聲道:“我們都在學著怎么成為彼此,不是嗎?”
“嗯,一點點,一步步。”
吃完早餐,沈硯舟背上外套,準備出門前忽然回頭看了蘇黎一眼。
“你今天有事嗎?”
“上午要去一趟畫室,下午還好。”蘇黎回答。
“我晚上早點回來,帶你去吃壽喜鍋。”
“你不是要開劇本會?”
“推了。”
“怎么可以推工作?”
“為了陪老婆,工作可以協調。”
蘇黎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輕輕說:“油嘴滑舌。”
沈硯舟卻認真地說:“不,我是認真的。”
他走回來,抱了她一下,然后低頭親了親她的鼻尖:“我走啦。”
“路上小心。”
看著他出門的背影,蘇黎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時候,她總是站在學校圖書館的窗邊,看著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穿過操場,背著書包,一步一步地走遠。
她從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站在家門口,看著他真正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
每一刻都像夢一樣。
中午,蘇黎到了畫室。今天約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客戶,想為自己畫一幅紀念性的肖像畫。
“我今年剛離婚,搬出了原來的家,開始重新生活。”對方這樣說。
“我想在這個階段記錄下自己的樣子,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交代。”
蘇黎點頭:“我明白。”
她開始為對方勾勒輪廓,線條從筆尖流淌出來,如同一場安靜的傾訴。
畫著畫著,蘇黎忽然問:“你現在覺得一個人生活怎么樣?”
“很自由,但也有點孤單。”對方說,“不過我不怕孤單,我怕的是,在一段關系中越來越不像自己。”
這句話讓蘇黎的心微微一震。
她想起自己和沈硯舟的相處。
他們一直在努力靠近彼此,也努力保留自己的獨立。
就像今天早上的早餐,他可以因為她而推掉會議,她也可以為他起早做飯,但這所有的選擇,都是心甘情愿,而不是犧牲。
那天晚上,他們一起窩在沙發上看老電影,屏幕上是黑白膠片的愛情故事。
蘇黎忽然問他:“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在慢慢變得不像以前了?”
“哪方面?”
“以前我們更獨立一些,現在好像越來越依賴彼此。”
“你覺得這是壞事嗎?”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我怕有一天我們會因為太過依賴,而忘記了自己是誰。”
沈硯舟沉默了一會,拉起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胸口。
“我們不會。”
“為什么這么肯定?”
“因為我們都在變得更像自己。”他輕聲道,“更好的自己。”
蘇黎望著他,眼眶有點熱。
畫完肖像畫已經是下午五點。
蘇黎站在畫室門口,看著落日染紅的天邊,輕輕呼了口氣,給沈硯舟發了一條信息:“我這邊結束啦。”
不到一分鐘,沈硯舟就回了:“我在樓下等你。”
她一愣,連忙背上包往樓下跑。
果然,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窗緩緩降下,沈硯舟穿著淺灰色毛衣坐在駕駛座,沖她笑得眉眼彎彎。
“你不是說開會?”她一邊拉開車門一邊問。
“提前結束了,想早點見你。”
蘇黎坐進去,車廂里還帶著淡淡的香氛味和他身上的溫度。
“走吧,我們去吃壽喜鍋。”
“好。”
晚餐是在一家裝修精致的小店里,桌子靠窗,暖光從頂上垂下來,空氣里都是熱氣和醬香。
沈硯舟替她盛了一碗肉片和菜:“試試看這個,今天新出的醬料。”
蘇黎嘗了一口,點頭:“好吃。”
兩人邊吃邊聊,從今天的畫室經歷聊到劇本會的小插曲。
“你知不知道,今天編劇還在說你。”蘇黎笑著說,“他說你這個演員太挑臺詞,總把原臺詞改來改去。”
“我沒有挑,我是認真。”沈硯舟說,“有的臺詞不自然,我覺得不適合角色。”
“可他們說你越來越像劇本醫生了。”
“那你呢,你今天的那個客戶怎么樣?”
“她讓我想了很多。”蘇黎低聲說,“她說她離婚后才重新認識了自己。”
“那你呢?”沈硯舟放下筷子,認真看著她,“你有沒有因為跟我在一起,而變得不像自己?”
蘇黎被問住了。
她沉默了好幾秒,才開口:“我覺得……我是因為你,才變得越來越像自己。”
“這就對了。”沈硯舟握住她的手,“你是最完整的你,我只是那個看見你全部之后,依然愿意一直牽手的人。”
餐廳里放著舒緩的音樂,窗外夜色溫柔,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吃完飯,兩人并肩走在街頭,街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
蘇黎忽然停下來:“硯舟。”
“嗯?”
“我有時候真的很怕。”
“怕什么?”
“怕哪一天我們走散了。”
沈硯舟轉身,牽起她的手:“那你就記得,無論我們走多遠,方向永遠朝著彼此。”
她笑了,眼眶卻有些濕。
“好。”
夜里十點,回到家中,蘇黎窩進沙發,把畫稿攤開在膝頭,眉頭微蹙。
她明天要去參加一個藝術展覽的投稿展示,但總覺得最后這幅作品還差了一點點神韻。
沈硯舟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看到她還在畫畫,輕輕走過去,從她身后環住她的肩膀:“怎么還不休息?”
“明天的稿子……我覺得有點空。”
“空在哪里?”
“線條太理性了,缺了點情緒。”
“那你畫我。”
“啊?”
“畫我,我現在很有情緒。”
蘇黎笑出了聲,抬頭看他:“你有什么情緒?”
“我有想你想得睡不著的情緒。”
“……你怎么那么會說。”
沈硯舟坐下來,真的脫了睡衣上衣,露出肩膀和鎖骨:“來吧,蘇老師,請給我五分鐘美術生涯。”
蘇黎一邊笑著一邊拿起畫筆,幾分鐘后紙上浮現出他的輪廓,線條柔中帶鋒,神情里藏著一點少年氣。
“你剛才不是說少了情緒嗎?”他低聲說。
“現在有了。”蘇黎也低聲回應。
她的手輕輕在紙上勾勒,不知不覺,時間一點點過去,客廳的燈光從暖黃轉成昏暗,只有臺燈下他們安靜的影子拉得很長。
“蘇黎。”
“嗯?”
“你知道嗎,你畫畫的樣子特別好看。”
“你又來了。”
“我是認真的。”他眼神溫柔,“我以前拍戲,看過很多人演認真,可你是真的認真。”
蘇黎停下筆,轉頭看他。
“那你呢?”
“我呢?”
“你在我心里,也是真實得很。”她頓了頓,“我們都沒有在對方面前演戲,對不對?”
“對。”
“哪怕再難過、再委屈、再不完美,我們也從沒想過掩蓋。”
沈硯舟點頭。
“那就是我們之間最值得珍惜的地方。”
他們相視一笑。
夜更深了,蘇黎靠在他的懷里,感受到他的呼吸一點點沉穩下來。
她忽然想到一句話:最美好的親密,不是占有,而是了解,是在彼此最脆弱的地方輕輕接住,是用一生慢慢學著成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