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風帶著淡淡的暖意,城市在季節(jié)的更替中悄然蘇醒。
蘇黎的個展終于定下了時間,就在兩周后的周末,地點選在了一家新開幕的藝術空間。那是一處改造過的老廠房,磚墻裸露,天光透過天窗灑進來,有種天然的粗礪感,與她此次展覽“生活之光”的主題完美契合。
她站在布展的空間里,看著墻面已經完成上漆的白面,手里拿著展覽分布圖,腦海里勾勒著畫作的懸掛位置。
“這幾幅要按生活時間順序排,從早晨起床、早餐、工作、下班、夜讀,一直到深夜入睡?!彼龑Σ哒谷艘灰恢v解著,“我想讓觀眾進入這個空間時,有一種像是走進別人生活節(jié)奏的沉浸感?!?
“像一場共居體驗?”策展人笑著問。
“像共赴每個晨昏?!碧K黎回答,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她不再用傷痛作畫,而是以平靜的心去描繪那些平凡卻溫熱的日常。
當天布展結束時,天已經黑了。
沈硯舟早早等在門外,一手插兜,一手拿著她最愛喝的桂花烏龍奶茶,遠遠地就朝她招手。
“辛苦了。”他說,把奶茶遞到她手上,又替她挎起畫袋。
蘇黎接過奶茶,小心地喝了一口,瞇著眼滿足地說:“這家最近換配方了,奶香多了一點?!?
“你嘗得這么細,簡直是奶茶評論家?!?
“那你呢?怎么獎勵我?”
“今晚我下廚?!?
“你又想實驗你的創(chuàng)新料理?”她笑著說。
“這次不會失敗?!彼牧伺男乜?,“我練過三次了,閉著眼都能做。”
“你別閉著眼就好。”
兩人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溫柔,路燈暖黃,照得兩人影子重疊拉長。
飯桌上,沈硯舟果然兌現(xiàn)了承諾——兩人吃了一頓出奇順利的番茄焗飯,沒有糊底,沒有咸淡失衡,甚至還有點小驚艷。
“你進步了?!碧K黎豎起大拇指,“下次可以考慮加餐廳菜單了?!?
沈硯舟一臉得意:“為了你,我這技能早該點滿?!?
飯后兩人窩在客廳看老電影,《天使愛美麗》正放到高潮段落,蘇黎頭靠在他的肩上,輕聲道:“你覺得我們的生活像電影嗎?”
“像紀錄片?!鄙虺幹畚兆∷氖郑芭慕o彼此看,每天都在更新。”
深夜,蘇黎在床頭翻著展覽資料,忽然瞥見手機屏幕彈出一條推送,是本地藝術類平臺發(fā)布的預告文章,標題赫然是——《她用畫筆記錄生活:蘇黎新作“生活之光”即將亮相》。
她點進去,頁面加載很快,配圖是她近期畫作中的幾幅,搭配著一段簡潔有力的文字:
“她的作品沒有轟烈情緒,沒有浮夸筆觸,卻真實地刻畫了我們每一個人正在經歷的生活。她不再追問過去,而是在溫柔地告訴你——你每天的存在,本身就是光?!?
蘇黎讀完,沉默良久。
她原以為自己的名字在這個城市不會再被提起,尤其是在這類公開平臺上,但如今,它再次被看見,不是作為某某人的伴侶、某某投資案中的背景人物,而是以她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作品。
“硯舟?!彼p輕喊了一聲。
沈硯舟正看資料,聞聲抬頭:“嗯?”
她把手機遞給他:“你看。”
他看了一眼,眉眼間露出由衷的笑意:“很棒。他們終于看見你了?!?
蘇黎低下頭,語氣輕得幾乎像風:“其實我一直很怕……怕我的畫沒人懂,也沒人要看?!?
沈硯舟握住她的手,聲音溫柔堅定:“我懂你。就已經足夠?!?
他知道,這些年蘇黎走過的路比任何人都要難。她不是那種天賦型藝術家,她所有的風格、筆觸、主題,都是用真實生活一點點淬煉出來的。
展覽當天,來的人比預想中要多。
從藝術圈的業(yè)內編輯,到普通白領情侶,還有一些帶著孩子的年輕父母,紛紛駐足在她那些極簡卻細膩的畫作前,凝視良久。
其中一幅畫《晨光里的牛奶杯》,是她去年冬天畫的,畫面中是一只普通的玻璃杯,盛著溫熱牛奶,旁邊放著攤開的畫冊和半掀的窗簾。
一位媽媽看完畫,輕聲對身邊的小女孩說:“你看,這幅像不像我們家的早晨?”
女孩點頭:“像,是我和你在吃早餐?!?
蘇黎站在不遠處聽見這句,眼眶輕輕泛紅。
她明白了——原來藝術被需要、被理解的意義,不在于有多少人點贊,而是你描繪出的生活,恰巧也是他人的生活,那種“我也經歷過”的共鳴感,是畫筆最溫柔的魔法。
沈硯舟沒有像典禮嘉賓那樣站在前排,而是安靜地站在人群后方,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看著她穿梭在人群中,微笑、點頭、回答每一位來賓的提問,像一束穩(wěn)穩(wěn)的光,在自己的領域里閃耀。
她不再需要誰替她發(fā)光,而是成為了自己的太陽。
展覽結束時,已是黃昏,落日將整座藝術空間染上一層溫柔的橘紅,像一場靜默的謝幕。
蘇黎站在畫作前獨自看了一會兒。
《夜燈下的背影》是這次展覽中最晚完成的一幅畫,那是一個女人深夜伏案的剪影,背后是一盞暖黃色臺燈,前方沒有清晰的畫面,卻隱約透出她正在創(chuàng)作的姿態(tài)。
畫這幅畫的時候,她想的是自己,也想的是所有像她一樣,在城市里孤獨又努力生活著的女性。
此刻站在畫前,她仿佛回到那個深夜,窗外安靜無聲,筆尖一點點滑過畫布,內心也一點點安穩(wěn)下來。
“這幅畫你留著吧?!鄙砗髠鱽砩虺幹鄣穆曇簦恢螘r走到她身邊,“別賣?!?
“為什么?”
“以后放在我們家工作室。”他看著她,“提醒你,也提醒我,我們都曾這樣堅持過。”
蘇黎笑了笑,點頭。
“那我還得畫一幅你端咖啡的樣子?!?
“那也得你把咖啡端得有藝術感才行?!?
兩人并肩走出展廳,迎著傍晚的風。
這場展覽對蘇黎而言,不只是一次職業(yè)的突破,更像是一道儀式——將過去的自己鄭重安放,把未來的自己小心迎回。
那天晚上,他們沒有去慶功宴,而是回到家,點了兩份熱湯面外賣,然后窩在陽臺的藤椅里聽歌。
“有沒有一種時候,會覺得生活其實挺輕的?”蘇黎問。
“現(xiàn)在。”
“嗯?”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
她回頭看他,他也在看她,彼此眼里都映出夜色與光。
沈硯舟伸出手,把她握在掌心:“以后無論多忙,我們都給彼此留下一小時——不聊工作,不提壓力,只坐著,哪怕發(fā)呆也好。”
蘇黎點頭,眼角帶笑:“你不怕我嫌你煩?”
“我怕你煩別的,唯獨不怕你煩我?!?
那晚的星空很美,像有千萬盞燈點亮在遙遠的天幕。
他們在彼此的注視中,靜靜完成了心的對話,不需要言語,也不需要承諾——只是一個眼神,就足以懂得。
春末的某個周日,兩人起了個早,驅車前往郊外露營。這個提議來自沈硯舟,他說:“我們不能總是宅在城市里,得學會在自然中也找回彼此?!?
他們在一片山腳下的草地搭起帳篷,地勢開闊,遠處的山脊線像一條靜靜伏著的脊梁,云霧纏繞,如同山神低語。
蘇黎穿著寬松的衛(wèi)衣和運動鞋,頭發(fā)隨意扎成松團,背著相機,像個學生時代的少女,滿臉興奮地拍照、記錄。
“我都快忘了你是藝術家?!鄙虺幹劭粗吭诓莸厣蠈室欢湫∫盎?,“現(xiàn)在像個野外攝影博主?!?
“你說得太對了?!碧K黎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塵土,“生活不該只活在工作里,要活在草地、陽光,還有這片云里?!?
午飯是兩人合力做的野炊飯團,雖然簡單,但在野外的風里吃著,卻格外香。
他們坐在折疊椅上,腳下鋪著野餐墊,偶有風吹過,吹動蘇黎額前碎發(fā),她瞇著眼,看向不遠處的小湖泊。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旅行是哪一次嗎?”她忽然問。
“云南。你那時候拍了一張我背影的照片,說那是你這輩子拍過最帥的背影。”沈硯舟嘴角一彎。
“還有我不小心掉進溪水,被你拎出來的時候?!?
“你當時大哭,說鞋子泡了,晚上不想穿濕襪子。”
“你還記得真清楚?!?
“每次跟你出門,我都記得清楚。”他說,“哪怕你抱怨、摔跤、生氣,我都記得?!?
蘇黎轉頭看他,眼神在陽光下泛著柔光。
那種情緒說不清,是歲月打磨后的深情,也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默契。
傍晚,他們坐在帳篷前,看落日一點點沉入山脊。天邊泛起橘紅與淺紫,像極了水彩中最溫柔的一筆。
“這一刻,好像是某種理想生活?!碧K黎靠在他肩上輕聲說。
“你要的生活,就是我的理想?!鄙虺幹刍亓艘痪?。
他們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遠方。
山風拂過,鳥雀掠過天際,一切都靜好如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