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木地板上，像極了畫中潑灑的溫暖色塊。

蘇黎醒得很早，窗外的鳥鳴尚未消散，微風(fēng)吹動著窗紗輕輕晃動。她起身，披了件薄毛衣，走到陽臺上的花架前，彎腰替昨晚忘了收起的幾株花草噴灑清水。水珠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斑，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氣息。

沈硯舟靠在門框邊看著她，手里還拿著剛洗好的茶杯。

“你今天起得真早。”

她回頭一笑，眼角還帶著未散的倦意：“昨晚夢見小時候畫畫的教室，夢里我居然又把整幅畫撕了。”

他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溫水：“這大概說明你已經(jīng)完全進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了，連夢都不肯放過你。”

她咕噥著接過杯子，捧在掌心，輕輕喝了一口。

沈硯舟站在她身邊，兩人安靜地望著院子里的樹影發(fā)了會兒呆。片刻后，他低聲問道：“黎黎，你有沒有想過，等畫展正式結(jié)束后，我們?nèi)ヂ眯校俊?

她一怔，抬頭望向他。

“去哪兒？”

“我想到一個地方。”他笑了笑，“你不是一直說想看北方的草原嗎？我們可以一路向北，從古城走到邊境，去看真正的日落和馬群。”

蘇黎沉默了一會兒，眼里漸漸泛起光：“真的能去嗎？你不是還要趕論文和整理策展稿嗎？”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聲音低緩堅定：“這些都可以等，但我們的時間不能再錯過了。”

她忽然有些想哭，卻又止不住地笑。

原來真正的浪漫，不是轟轟烈烈的誓言，而是日復(fù)一日的陪伴，是在風(fēng)平浪靜的日子里，他還愿意為你騰出所有最重要的位置。

他們坐在院子里吃完早餐，陽光從樹葉間傾瀉而下，鋪滿小圓桌。蘇黎打開手機翻看留言，看到幾條讀者評論，有人說：“能在這個春天看你的畫展，像是在生活中找到一口井。”她看完后轉(zhuǎn)發(fā)給沈硯舟，笑著說：“看來這次沒白忙。”

他也笑：“當(dāng)然，蘇畫家終于出圈了。”

“別取笑我。”她拍了他一下。

午后他們?nèi)チ顺俏鞯奈幕謪^(qū)，那邊有一家很特別的咖啡館，叫“無聲之聲”，店主是聾啞人，店內(nèi)貼滿了用手語打招呼的小卡片，安靜得幾乎能聽見陽光流動的聲音。

蘇黎和沈硯舟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兩人都點了最簡單的手沖黑咖啡。

“你知道嗎？”她看著窗外行人慢慢說，“有段時間我特別怕人群，覺得每個靠近的人都可能帶走我一點點力量。”

他轉(zhuǎn)頭望著她，眸色深沉。

“可后來我才明白，我不是怕人，而是怕在無數(shù)次失望之后自己不再相信任何人。”

沈硯舟沒有立刻回應(yīng)，只是靜靜伸出手，握住她的十指。

“黎黎，我在。”

她的眼睫微顫，指尖微微收緊，像是要從那一聲“我在”中汲取某種安定的力量。

這一刻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窗外斜陽溫柔地灑在街角，行人稀疏，風(fēng)吹動枝葉輕輕晃動，仿佛整個世界都為這一瞬安靜下來。

蘇黎輕輕呼出一口氣，靠在他肩上，嗓音溫軟：“我現(xiàn)在很慶幸，那個時候沒有真的放棄。”

“你有想過會變成今天這樣嗎？”他問。

“以前從沒想過。”她想了想，“我以為我這輩子只能遠遠地看著幸福，從不敢想它真的屬于我。”

沈硯舟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那現(xiàn)在呢？”

她抬頭看他，眼中氤氳著光：“現(xiàn)在我知道，幸福不是誰給的，而是我們愿意走過去爭取。”

兩人相視而笑。

咖啡漸漸冷卻，他們卻沒有動杯子，仿佛只是想多留在這片寂靜中一會兒，再久一些。

黃昏時，他們在街區(qū)漫步。

文化街每到傍晚就會亮起掛燈，燈光沿著建筑的檐角一路延伸，像一條金色的河。街頭藝人彈著吉他，一位女生哼著歌聲輕柔婉轉(zhuǎn)，吸引不少路人駐足。

蘇黎被一串手工風(fēng)鈴吸引，停下來細細端詳。那是用舊瓷片拼接的，每一片都刻著不同的圖案——云、月、枝葉，還有一些抽象的曲線。

“你喜歡？”沈硯舟問。

她點頭：“很特別。”

他便從攤主那里買了一串，遞到她手里。

“掛在我們家陽臺上，風(fēng)來時，就會有聲音告訴我們春天還沒走遠。”

她接過風(fēng)鈴，握在掌心，眼里微閃著水光。

他們沿著石板路繼續(xù)走，路過一家老唱片店時，里面正在播放老舊的留聲機音樂。

沈硯舟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她：“跳一支舞？”

“在這里？”她愣住。

他不由分說牽住她的手，輕輕把她拉進懷里。

街角風(fēng)輕，人群稀薄。他手搭著她的肩，另一只手牽著她的指尖，兩人緩緩移動著步伐，像是踩著時間的節(jié)拍，一圈又一圈，在光暈里沉靜旋轉(zhuǎn)。

“你知道我什么時候開始確定，一定要和你走完這一生嗎？”他低聲問。

她搖頭。

“是你第一次把我畫進你的畫里。”他說，“那時候你沒告訴我，可我在一堆風(fēng)景畫中一眼認出了那背影，是我。”

蘇黎怔住，眼神泛紅：“你……早就知道？”

“我沒有說破。”他笑了笑，“我只是覺得，一個人愿意把你寫進作品里，那一定是把你放進心里了。”

她哽咽著點頭，把額頭靠在他肩頭。

他們在城市的一角緩緩旋轉(zhuǎn)，任由暮色在他們身邊悄悄生長。

那一夜歸家的路上，城市的燈光像河流一樣在車窗外掠過，蘇黎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手里握著那串風(fēng)鈴，心緒卻早已飛遠。

沈硯舟開著車，偶爾側(cè)頭看她一眼，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今天算是約會嗎？”她忽然出聲，語氣輕得像夢囈。

“如果你想的話，以后每天都可以。”他答得理所當(dāng)然。

“你不覺得我們好像在把以前缺失的日子，一點點補回來嗎？”她轉(zhuǎn)頭望他，“那些我們錯過的春天、晚風(fēng)、黃昏和小事，現(xiàn)在都慢慢地被填補進來。”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道，“就像時間也愿意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走一遍，但這一次，我們不再擦肩而過。”

她輕輕一笑，眼里浮現(xiàn)柔光。

到家時，夜色已深。

沈硯舟把風(fēng)鈴掛在陽臺最外側(cè)，那串風(fēng)鈴在夜風(fēng)中輕輕作響，聲音清脆，如一場不曾結(jié)束的告白。

日子開始變得有節(jié)奏起來。

蘇黎的作品陸續(xù)被出版社挑選成集結(jié)畫冊，收到的邀請越來越多，而她也終于鼓起勇氣，報名參加一場全國性的青年藝術(shù)家巡展選拔。

那是她曾經(jīng)連想都不敢想的舞臺。

沈硯舟則順利提交了研究計劃，拿到了資助項目，忙碌的生活也漸漸步入正軌。

他們?nèi)匀蛔≡谀莻€院落不大的老宅子里，一如最初搬來時那般簡單，沒有奢華布置，沒有高檔裝潢，只有兩個人共同打理出的溫度和熟悉感。

有一次夜里下了暴雨，窗外電閃雷鳴，她被驚醒后沒忍住問：“你會不會有一天，覺得這種平凡太無趣？”

他還沒睜眼，只伸手把她攬進懷里：“你在的地方，從來不無趣。”

她窩在他懷里，心跳沉靜而安穩(wěn)。

他們曾走過風(fēng)雨，曾跌跌撞撞，也曾在命運安排下各自流浪。但如今，他們終于能在彼此身邊，好好生活，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害怕失去。

清晨的光透過百葉窗落在墻面上，蘇黎站在廚房里煮咖啡，沈硯舟走過來環(huán)住她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頭。

“我昨天夢見我們一起去了草原。”他笑著說，“你牽著一匹馬，我拎著一袋畫筆。”

“我們真的去吧。”她轉(zhuǎn)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等我畫冊定稿，咱們就走。”

“那你準(zhǔn)備畫什么？”

“畫你啊。”她說，“畫你站在光里看我笑的樣子。”

距離他們出發(fā)去北方草原的計劃，僅剩不到一周的時間。

蘇黎的畫冊編輯進度提前完成，而沈硯舟的項目文件也順利進入終審。兩人的行李清單已經(jīng)被貼在冰箱門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注意事項：防曬霜、相機電池、速寫本、備用墨水、雨具、保溫壺……

這些瑣碎小事，讓旅程還未真正開始，就已具備了某種讓人心安的質(zhì)感。

出發(fā)前的最后一個周末，沈硯舟提議回一趟老宅，看看蘇黎母親。

蘇母正在院子里曬衣服，見他們回來，頓時笑得合不攏嘴：“你們倆這一臉春風(fēng)，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我們要去旅行了。”蘇黎接過衣架，把還未晾好的圍裙掛好，“草原那邊，應(yīng)該風(fēng)很大。”

蘇母一怔，隨即笑著點頭：“你小時候就說，要去看一眼沒有盡頭的天。”

“現(xiàn)在終于可以兌現(xiàn)那個承諾了。”她輕聲說。

午飯過后，蘇母拿出幾本相冊，是她年輕時與蘇黎父親一起旅行時留下的黑白照片。

沈硯舟一頁頁翻看著，指著其中一張問：“這是內(nèi)蒙古？”

“對，那年我們坐了三天兩夜的綠皮火車，一路從江南到草原，滿眼都是黃昏、馬匹、還有金色的風(fēng)。”蘇母的語氣溫柔中帶著懷念，“你們這代人，可能體會不到那種純粹的自由。”

蘇黎忽然意識到，或許他們這趟旅程，不只是去完成某個愿望，更是接續(xù)一段被時間停滯的青春。

傍晚臨走前，蘇母塞給她一個布包：“你小時候畫的第一幅畫，我一直留著。這次帶去吧，也許到了草原會有新靈感。”

蘇黎小心接過，眼眶有些泛紅。

回程的路上，沈硯舟握住她的手，什么也沒說，只是陪她沉默地坐在車里，看夜色一點點涌上天空。

車燈照亮前方，像穿越過時間的長廊。

他們都知道，前方的旅途才剛剛開始，而真正的“光”，已在他們心里慢慢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