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時，蘇黎睜開了眼。
窗簾被風吹開一角，清晨的光偷偷溜了進來，在白色床單上灑下斑駁柔和的光影。
沈硯舟還在熟睡，眉宇間少了白日里的清冷，多了一分沉靜。蘇黎看了他一會兒，嘴角輕輕揚起，然后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去廚房煮粥。
這已經是她連續第三天起床比沈硯舟早了。
他們之間沒有正式達成什么協議，也沒有誰刻意要求做出改變，但某些不經意的小動作，似乎悄然在試圖彌補彼此生活里的縫隙。
粥是昨晚泡好的糯米，加了點紅棗和山藥，燉得細軟香濃。蘇黎將火調小，又順手熱了兩個小籠包，把鍋蓋蓋好。
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今天的行程，才七點半，離上班還有兩個小時。她輕輕呼了口氣，準備換衣服出門晨跑。
走出門時，迎面撞上剛回來的樓下鄰居林阿姨。
“喲，黎黎這么早就運動啦？”
“嗯，最近太坐辦公室，腰都有些酸。”蘇黎笑笑。
林阿姨笑著拍拍她的肩：“你這姑娘真不錯，硯舟娶你是福氣。”
“阿姨，您太夸我了。”
她揮手道別，跑下樓，微風拂面，清晨的空氣像是剛剛洗凈的白襯衫，帶著一股陽光曬過的味道。
蘇黎跑過街角那家熟悉的豆漿店，老板已經在忙著裝餐，一邊還招呼老顧客。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買了一份熱豆漿和油條，順手再打包一份給沈硯舟。
回家時，沈硯舟已經起床，穿著家居服在陽臺上接電話。
“嗯，好，我會到……你先別急，資料我這邊已經在處理……”
見蘇黎回來，他揮了揮手，示意等他一下。
蘇黎將豆漿和油條擺上桌，又揭開鍋蓋，一股濃香撲鼻而來。廚房彌漫著山藥紅棗粥的香氣，溫熱得像是被生活妥帖包裹的日常。
沈硯舟掛了電話走進廚房，看見她的背影，忽然就不動聲色地笑了。
“你今天……很賢惠啊。”
蘇黎側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喜歡早上喝熱粥么？”
他走過去，從身后環住她：“怎么，你要開始以賢妻良母為目標進軍了嗎？”
“別貧。”蘇黎白了他一眼，但沒躲開他的擁抱。
早餐過后，沈硯舟出門上班，蘇黎也整理資料準備前往公司。她最近接手了一個長期跟蹤的公益項目，是與市婦聯聯合開展的“關愛獨居老人”服務平臺建設工程，雖然業務量大，但她卻做得有滋有味。
項目組上午要開一個小型匯報會，蘇黎提前十五分鐘到了會議室。剛放下電腦，部門同事蔣子琦就走進來，手里還拿著兩杯咖啡。
“我猜你還沒喝咖啡吧？”蔣子琦眨眨眼，把其中一杯放到她手邊。
“謝謝，正好今天起太早，腦袋還有點暈。”蘇黎笑著接過。
她和蔣子琦算是從實習期就共事的老搭檔，兩人性格互補，配合默契。雖然蔣子琦偶爾嘴碎又愛吐槽，但在工作中卻認真踏實，是蘇黎為數不多能放心交心的同事。
會議準時開始，蘇黎作為組長，負責向上級簡報進展。她匯報得清晰簡練，從資金進度到執行路徑再到后續計劃，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會上有人提出項目成本可能超預算的問題，蘇黎耐心解釋：“我們在設計初期做了兩套備選方案，目前執行的B方案是壓縮了部分物資開支和人力費用。整體核算上浮不超過7%，后續我們還會跟第三方機構協商資源整合。”
上級點了點頭，對她的預判與控場能力表示認可。
會議結束后，蘇黎收到主管發來一條微信消息：【黎黎，下午項目評估會上帶上你的策劃案，可能要單獨展示一段。】
她回了個OK的表情包，腦子里已經開始調取相關資料。
到了午飯時間，蔣子琦神秘兮兮湊過來：“誒，你老公今天來接你嗎？”
“怎么突然這么問？”
“沒啊，就是好奇。你結婚這消息我現在都還有點不敢信，感覺我們黎姐一朝閃婚，還真是命中注定。”
蘇黎一笑而過，眼神卻在午后的陽光里多了一抹柔和。
“他最近忙項目，很少來單位。”
“那可惜了，我還想偷偷看一眼你家那位‘商業新銳’呢。”
“你又不缺帥哥欣賞。”
“你懂什么？看別人的男人也有助于我拓寬擇偶眼界！”
蘇黎被她的調侃逗笑，連日來的疲倦仿佛都輕了幾分。
她突然意識到，自從婚后生活開始步入正軌，她的情緒曲線漸漸趨于穩定。以前習慣一個人扛事的她，現在也學會了在日常里，給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間。
下午的項目評估會臨時改在了市政府大樓里舉行。
蘇黎提著文件袋搭乘地鐵，坐在車廂靠窗的位置，她透過玻璃望著倒退的街景，耳邊是列車穿越隧道的轟鳴，腦海里卻不斷推演接下來的發言節奏。
她對這次評估會不敢掉以輕心——這不僅關系到部門的年度績效，也直接影響項目后續的延續與拓展。
評估會現場比她預想中還要正式。除了婦聯代表，還有幾位市政顧問與數據審核方的專業人士在場。
蘇黎作為唯一匯報人走上前，打開投影，簡潔大方地開始展示項目執行數據、老人受益反饋、后續優化路徑以及風險評估機制。
她一邊講解，一邊播放短片資料，鏡頭里是一位住在城南的獨居老太太被志愿者定期探訪后，從沉默寡言到愿意笑著開門迎人的全過程。
“這個平臺不僅是服務系統，更是人情連結的紐帶。我們做的不僅是‘送達’，而是參與他們的日常。”
她最后一語落下，全場安靜了兩秒，然后響起了掌聲。
一位看起來頗為嚴肅的顧問點點頭，說道：“這個項目，很有社會溫度。”
評估會順利收尾，蘇黎回公司途中收到主管發來的信息：【表現很好，市婦聯打算邀請你參與下季度的示范區試點策劃。辛苦了！】
她盯著那幾個字，忽然覺得這一路來的努力和熬夜，值了。
到公司樓下時，她收到沈硯舟發來的定位——他居然來了。
她快步穿過玻璃門，在大堂那頭一眼就看見他倚在長椅旁，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拎著一束康乃馨。
“這是什么風？”蘇黎笑著走近。
沈硯舟將花遞給她，眼神溫柔：“今天不是母親節，不是紀念日，只是想說一句——辛苦了。”
她鼻尖一酸，接過花。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匯報會？”
“你以為我不看你的行程？”他一臉理所當然，“我老婆可是重點工程。”
“你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你越來越容易感動了。”
她輕哼一聲，但眼底已經盛滿了笑意。
他們一起走出公司，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陽光落在肩頭，像是夏天來臨前的一抹安穩的前奏。
“沈硯舟。”
“嗯？”
“謝謝你。”
“不用謝，能看見你笑，就值了。”
夜晚的風微涼，蘇黎靠在陽臺欄桿上，雙手捧著一杯溫水，望著遠處燈火點點的天際線。
屋內燈光柔和，客廳里放著輕柔的背景音樂，沈硯舟在廚房洗水果，偶爾傳來水聲與刀子切水果的細碎碰撞聲。
這一刻的安靜，不是疏離，而是生活靜水流深的回響。
蘇黎拿出手機，點開相冊，翻看今天評估會中用過的視頻片段。一張張老人笑著揮手的畫面讓她鼻尖發酸。
曾經她總以為，人生要有遠大目標，要站在更高的位置才能看清真相。但現在她開始慢慢明白，那些最真摯的感情、最有分量的堅持，往往就藏在平凡日子的細枝末節里。
沈硯舟將切好的蘋果端過來，放到她手邊的小桌上。
“今天是不是很累？”
“累，但心里是滿的。”
“我聽蔣子琦說你最近工作強度太大，有點擔心你。”
蘇黎轉頭看他：“你是怕我累到不理你吧？”
“那也有。”他坦然承認，“不過你要是真的累著，我也會心疼。”
她拿起一片蘋果咬了一口，汁水在舌尖綻開。
“其實我以前也不是個會愿意分享日常細節的人。你知道，我習慣一個人解決所有事。”
“我知道。”沈硯舟輕聲應道，“但我希望你慢慢知道，有人愿意聽你說廢話，也愿意陪你走一條沒有燈的路。”
她沒說話，只是抬頭望著他，眼神像是夜色中沉靜的湖水，安寧卻深不見底。
兩人肩并肩坐著，沉默不是尷尬，而是一種溫柔的陪伴。
“你記得我們高中那年下大雪嗎？”蘇黎忽然問。
“記得啊，那年你在圖書館門口摔了一跤，我剛好路過。”
“你那時候還借機說我‘笨’，結果后來在宿舍幫我洗了一周的校服。”
“那是我追你最用心的一次。”
“可惜我那時候沒答應你。”
“沒關系。”他語氣淡定，“命運遲到，但沒有缺席。”
蘇黎忍不住笑了，笑聲輕輕撞進風里。
是的，她不再否認命運的安排了。
那些過去無法理解的離別、錯過的愛意、隱忍的等待，原來都是為了讓今天的他們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如何去與生活和解。
日常瑣碎是最考驗感情的地方，但正是在這樣的日子里，他們彼此看見，也彼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