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蘇黎剛合上電腦，手機屏幕亮起。

【沈硯舟：我下班了，二十分鐘后到你樓下。穿得輕松點，最好別穿高跟鞋。】

她盯著那句“別穿高跟鞋”笑了笑，回了一條“收到”后便進了臥室換衣服。

穿了件寬松的襯衫搭休閑長褲，腳上是一雙小白鞋。她簡單扎起頭發，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不算刻意打扮，卻剛好合適。

果然二十分鐘后，門鈴響起。

她一打開門就看到沈硯舟站在門口，一手插兜，一手拿著她最喜歡的那種鮮奶紅豆包，臉上帶著點傍晚陽光的柔和。

“走吧。”他說。

“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

“我記得你說，‘這種包子剛蒸出來的時候最治愈’，我就買了兩個。”

蘇黎接過來，手心還溫熱。

“你今天穿得很好看。”他又補了一句。

她輕輕一笑：“你也一樣。”

沈硯舟帶她坐進車里，沒有說明目的地，只說：“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那是我這段時間常去的地方。”

車子在傍晚的城市街道間穿行，窗外的燈一盞一盞亮起，黃昏和霓虹交織成一種溫柔而靜謐的氣氛。

蘇黎沒有追問。她知道，只要是他親口說的“想帶我去”，那一定是值得去的地方。

約半小時后，車子駛入一條臨江的小路。

那條路她并不陌生——是這座城市老城區的一角，臨水的長堤邊種著一整排法桐樹，春天新葉剛冒頭，枝葉還不夠繁茂，陽光可以穿透縫隙投射下來，斑駁陸離。

車停下，沈硯舟帶她下車，順著石板鋪就的小徑向前走。

“記得嗎？這里我們來過一次。”他說。

蘇黎愣了一下：“那次是……我們吵架之后？”

“對，那天你沒搭理我，我就一個人坐在這條長椅上待了兩個小時。”

“我記得我遠遠看見你坐著，還以為你要故意冷戰到底。”

“其實我當時在想，該怎么說才能讓你不生氣。”他自嘲一笑，“那時候太年輕，吵架就像比賽，看誰先低頭就輸了。”

“現在呢？”

“現在我只想你不難過。”他說，“不管低頭的是誰。”

春風從江面吹來，帶著淡淡的水汽和青草的味道。蘇黎站在原地，看著那條熟悉的小路，又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沈硯舟，忽然有些恍惚。

那些年里，他們也曾走過很多路，也曾站在不同的岔口，猶豫、拉扯、甚至轉身離開。但如今，他們再次并肩站在這里，不再賭氣，不再執拗，而是懂得握緊彼此的手。

“你是不是常來這里？”蘇黎輕聲問。

“這段時間是。”他點點頭，“剛重生回來那段日子，我整個人是恍惚的。除了你，很多記憶都像過電影，一遍一遍在腦海里閃回。”

“我不知道該怎么調整自己，所以就來這兒坐著。你知道嗎，這里很安靜，沒有車聲，沒有人群嘈雜，只有風、江水和偶爾路過的人。”

“我在這里想明白了一件事。”

蘇黎看向他：“什么事？”

“如果這一次我還有機會遇見你，我不會再等了。”他說，“不會等你先靠近，也不會等你先開口，不會再拿自尊和情緒去賭——因為我知道，所有錯過的時間，都會變成你一個人的傷害。”

蘇黎怔住。

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站在那兒，眼底慢慢泛起水霧。

風吹起她發梢，沈硯舟伸手輕輕為她別到耳后，那動作熟悉又溫柔。

“蘇黎，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后悔遇見你。哪怕有一世，我們在彼此的生命里錯過了最好的時光，可我依舊覺得，那些等待，都是值得的。”

“就像現在，我重新擁有了你，才明白原來等待不是懲罰，而是命運給我改寫結局的機會。”

她忽然抬起手，輕輕拽住他的袖口：“你知不知道，我等你，也等了很久。”

他怔了一下，看著她眼里的淚光慢慢聚攏。

“我等你想通，等你回頭，等你愿意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以為這一切都不會來了，可你還是來了。”她聲音發顫，“那我能不能不再放你走了？”

沈硯舟看著她，眼眶泛紅，低聲答：“我本來也不打算再走了。”

風繼續吹著，他們站在長椅前，像是終于讀懂了彼此的沉默。

蘇黎輕輕靠在他肩頭，小聲說：“那我們就坐一會兒，好嗎？就像以前一樣。”

“好。”他應了一聲，拉著她坐下。

他們坐在長椅上，肩并著肩，望著江面上微光粼粼，像是某種平靜的答復。

“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沒有重來一次，我們會變成什么樣子？”蘇黎問。

沈硯舟沉默幾秒，緩緩搖頭：“我不敢想。”

“為什么？”

“因為那時候我們太固執，太不懂表達，什么事都藏著掖著。你委屈了不說，我難過了裝沒事。就像你說的，我們一直在等對方先低頭，但感情哪有輸贏？”

“如果沒有這次機會，我可能還是那個明明在乎你卻擰巴地說著反話的人，還是那個忙于工作卻不知道怎么照顧你情緒的人。”

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那樣的我，不配你。”

蘇黎扭頭看他，眉眼柔和下來：“可我那時候也不懂怎么溝通，總是胡思亂想，一點風吹草動就自我否定。”

“我們當時都以為對方不夠愛，其實只是不會好好愛。”

“還好你回來了。”

沈硯舟輕笑，握住她的手：“還好你還在。”

他們坐了一會兒，江邊有孩子的笑聲傳來，是一家三口在江堤邊放風箏。風箏迎風而起，緩緩升空，線的一端緊緊握在父親的手里，而母親則拍著手為孩子加油。

蘇黎盯著那一幕看了許久，忽然問：“你想過以后有孩子嗎？”

沈硯舟有些意外，但認真點頭：“想過。”

“那你希望他像你，還是像我？”

“像你。”他回答得毫不猶豫，“溫柔，聰明，有力量。”

蘇黎笑了：“你這么說，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那你呢？你希望孩子像我嗎？”

“希望他像你，會耐心地聽人說話，也會在我生氣的時候先開口哄我。”

“他要是不哄你呢？”

“那就你來哄。”

沈硯舟被她這句話逗笑，伸手揉揉她頭發：“可以，他不哄你，我來哄。”

江邊的風箏越飛越高，小孩的笑聲也愈發清脆。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坐著，偶爾說話，偶爾沉默。

沒有壓力，沒有爭執，只有一份簡單的陪伴和難得的心安。

天色漸晚，江邊的燈光一點點亮起，把整條長堤照得暖黃柔和。樹影斑駁地落在石板路上，風不再刺骨，反倒帶著種微微的暖意。

蘇黎靠在沈硯舟肩頭，看著遠處的水光和燈火，眼神安然。

“我們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哪兒都不去，只是坐著了？”她問。

“是。”他點頭，“以前忙起來，總覺得時間不夠用，每一次約會都像完成任務，怕遲到、怕安排太滿，怕浪費哪怕一秒鐘。”

“但現在，我想花很多時間，跟你坐著——就什么都不做也沒關系。”

蘇黎笑了：“你這個反差好大。”

“重來一次的人嘛。”沈硯舟故作神秘地眨了下眼，“誰規定我們不能反差？”

蘇黎沒再說話，只是默默握緊他的手。

兩人又靜靜坐了會兒，直到遠處天色徹底暗下來。

沈硯舟突然開口：“走吧，我還有個地方想帶你去。”

“現在？”她有點意外。

“嗯，不遠，十分鐘就到。”他拉起她的手，“跟我來。”

他們重新回到車上，車子駛進老城區的另一邊。街道狹窄，兩側是一些保留完整的舊洋房。燈光斜斜地灑在紅磚白墻上，別有一番韻味。

車停在一棟不太起眼的灰白小樓前。門口掛著一個不甚清晰的招牌——“金木咖啡”。

“我們來喝咖啡？”蘇黎看著店門，疑惑地問。

“你不是一直說，想要一個自己的空間，不大的那種，能畫畫、能泡茶、能聽音樂？”

“我記得。”她下意識點頭，“可是……”

沈硯舟推開門，帶她進去。

店面不大，卻布置得溫馨極了，木質書架靠墻一整面，放著各種畫冊、小說和手工藝品，靠窗位置是一排畫架與調色盤，墻上掛著一幅未完成的風景畫。角落里還有一個手沖咖啡臺，香氣正悄悄在空氣中擴散。

“這是？”蘇黎望著這一切，眼睛漸漸睜大。

“這個店，原來是一位朋友的，她要去國外定居，問我要不要接手。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你。”

他轉頭看她：“這不是驚喜，這是兌現。你說過，如果生活可以慢一點，就想開一家不為賺錢的咖啡館，只做喜歡的事。那我就想，給你這個機會。”

蘇黎站在原地，眼眶悄悄紅了。

她怎么都沒想到，在平凡又安靜的一天里，他會把一個曾經隨口提起的愿望，當作未來認真地送到她面前。

沈硯舟走過去，牽起她的手：“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地方了。名字你來改，畫你來掛，咖啡你來泡，我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