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青州，瑯琊城。

夕陽西落，暑氣卻不肯退卻，老槐枝頭蟬聲啞啞，似也耐不住這沉悶酷熱。

六合武館的練武場上，少年們早已筋疲力盡，三三兩兩地倚著墻根，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唯余場中一少年，仍在一招一式地出著拳。

步法游移，拳影翻飛，帶起幾縷熱浪拂面，仿佛全然不知疲倦。

“這姜仁，還在練，當真是不要命了。”

角落里，有同門撐膝起身，抹了把臉上的汗，低聲咕噥。

“哎，可憐見的，聽說為了供他習武，家里欠了不少債，爹娘冒險出海，連尸首也沒尋回來……”

“練武講究松弛有度，像他這樣憋著一口氣蠻練，遲早要毀了筋骨。”

議論聲如夏夜蚊蠅，嗡嗡地擾人，依稀飄進耳中。

姜仁卻似充耳不聞，一拳緊接一拳，拳勢更急更烈。

直至最后一式拳法落定，這才緩緩收勢。

額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視線有些模糊。

雙腿已然沉重如鉛，饑餓感翻涌而上。

深吸了一口氣，收斂氣息，腳步虛浮地轉向膳房。

推門而入，炭火尚溫，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

姜仁拎起桌角微涼的茶壺，“咕嘟”灌下幾口。

勉強壓下了喉中燥熱，抄起一塊油潤烤肉，大口咀嚼。

狼吞虎咽間，饑餓與疲乏稍稍緩解。

趁著咀嚼的空檔，在心底默念一聲：

“面板。”

昏暗的光線下，唯有自己能看見的光幕悄然浮現。

【姓名：姜仁】

【壽命：15/45】

【潛能：1】

【武學：蛇形拳（1境入門，396/500）】

姜仁望著面板上的數字，眼底掠過一抹無奈。

“還是太慢了些……”

自從那日出海遭遇海怪，意外穿越到這方世界，轉眼已有近三月光景。

三個月說長不長，卻足以認清這方世界的底色。

妖魔橫行，賊匪如蝗，官府如蠹，人命賤如草芥。

在這樣的亂世里，唯有習武，方能求得一線生機。

然則窮文富武，自古皆然。

練武一道，絕非學了些招式，埋頭苦練，便能有所成就。

若無充裕的肉食補養氣血，只怕還沒練出功夫，便先練垮了身子。

更遑論習武之人，傷病在所難免。

若無良醫妙手，及時調治。

輕則暗疾纏身，重則斷送武道前程。

六合武館收資頗巨。

正是因為學資之中，包含了海量供應的肉食，以及經驗老道的坐館郎中。

也只有在這等環境下。

姜仁才能毫無顧忌地揮汗如雨，不必為消耗與傷病而憂心。

只可惜，此身初來乍到，舉目無親。

前身交付的學資，如今已所剩無幾。

“還剩不到十日……”

姜仁默默盤算著日子，臉上看不出神色，唇角卻緊了一線。

十日之后，若再無進項，就得卷鋪蓋走人。

屆時失了武館庇佑，再想憑一己之力修習武道，無異于癡人說夢。

尋常營生，供養不起習武之人。

一日辛勞所得，或許尚不及一頓肉食。

還要畏懼傷病，束手束腳，練武效率大打折扣。

正因如此，姜仁近日里揮汗苦練，不敢有一絲懈怠。

只為在學資耗盡之前，將蛇形拳練至小成。

依教習們所言。

一門武學練至小成，才算邁入武者門檻，真正擁有安身立命的本錢。

屆時憑此身手，加之六合武館的一紙薦書。

方有資格去謀求專供武者、報酬豐厚的差事。

肉足飯飽，腹中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饑餓與疲乏消退了些。

姜仁一抹嘴角，抬眼往外掃去。

練武場上人影早已散盡，唯余天邊一抹殘紅。

眼看天色還未黑盡。

姜仁沉了口氣，腳步一轉，再度邁入場中。

沉腰立馬，拳架甫一展開，身法步伐自成章法。

這套蛇形拳，已練了三月光景，早將筋骨打得通透，無須教習在一旁指點。

十日時間，晃眼而過。

天際晨曦初露，尚未驅散最后一縷夜色。

六合武館的練武場上，已然有勁風呼嘯，人影騰挪。

“呼……咻……”

姜仁的身影在微光中拉得頎長，雙掌翻飛間，帶起凌厲的破空銳響。

拳勢愈發刁鉆狠辣，時而如靈蛇出洞，迅疾無聲，時而若巨蟒絞殺，剛猛霸道。

【蛇形拳（1境入門，492/500）】

拳出如電，影隨意動。

每一套拳勢落下，光幕上的數字，都會穩步向前跳動。

493……495……497……499……

直至最后一式拳法定格，勁力透體而出，腳下的塵土被氣浪微微揚起。

500/500！

數字轟然圓滿！

姜仁身子猛地一僵，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空，拄著院墻大口喘著粗氣。

還沒來得及欣喜。

“嗡！”

沉悶如洪鐘般的巨響，驟然在腦海深處炸開。

無數細碎散亂的記憶碎片，化作洶涌澎湃的洪流，瞬間將姜仁的意識吞沒。

正是先前五百次揮汗苦練，“有效練拳”的記憶。

無比真實的體悟，帶著每一次勁力流轉的細微感受，深深嵌入筋骨血肉，再也無法磨滅。

記憶風暴翻涌不休，良久，方有平息趨勢。

姜仁稍松了口氣。

迫不及待地看向面板，想要查看拳法進度。

視線剛剛凝聚。

面板上原本清晰的字跡，此刻竟似活了過來。

文字線條如蛇般扭動，又似觸手涂抹般模糊擴散。

心海深處的恐懼回憶，毫無預兆地席卷而出。

漁舟……傾覆……雷鳴般的怒濤……吞噬天光的墨影……冰冷刺骨的海水瘋狂灌入鼻腔……

正是前世出海垂釣，誤以為上了大貨，結果驚擾到恐怖存在，船傾人亡的慘烈記憶。

歷經數月，姜仁以為自己早已淡忘。

卻未曾想，記憶竟于此刻冒了出來，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重演。

窒息感如影隨形，天旋地轉之間，無法看清那怪物的全貌。

唯有漫天揮舞的滑膩觸須，以及一雙似在天邊，又似烙印靈魂深處的深邃目光，揮之不去。

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的風暴終于徹底平息。

“嗬……”

姜仁猛地抽了一口長氣，如溺水之人驟然浮出水面。

意識緩緩回歸，周遭景象從模糊的光影，逐漸恢復了形狀與色彩。

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幾乎要一頭栽倒在地。

就在身體傾斜的瞬間，姜仁下意識地腳下一錯，腰身一沉。

自然而然地使出了一式“靈蛇盤根”，硬生生穩住了身形。

不需要再對照口訣，也不需要揣摩動作要領。

蛇形拳的每一招、每一式，皆已渾然天成，深深刻印在軀體之中。

如呼吸般信手拈來。

姜仁心神稍定，再次望向熟練度面板。

光幕上的信息，終于恢復了正常。

【姓名：姜仁】

【壽命：15/45】

【潛能：2】

【武學：蛇形拳（2境小成，0/2000），蛻變特性：深海之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