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仁將第二位海師也送到了岸上。

那人傷得更重，幾乎是靠一口氣吊著，面如死灰，唇邊泛白，眼中還殘著逃出生天的驚恐。

姜仁雖也脫了三分力氣，但尚未力竭，面色尚可。

這時，先一步被送回的文逸，竟已稍稍回過神來。

只是面色依舊蒼白如紙，神情卻比傷勢還急。

他強撐著身子想要起身，一邊哆嗦，一邊嘶聲喊道：

“快！立刻送我回瑯琊城！”

這話一出口，語氣里不帶一絲猶豫，分明是心急如焚。

一動牽扯傷口，疼得渾身一抖，卻仍掙扎著起身，神情幾近癲狂。

姜仁忙上前攔住，低聲勸他靜養，且等等后方幾位將軍一并歸來，再一同回城不遲。

誰知文逸抓住他手臂，那一把力道倒是驚人。

指節泛白，聲音里帶著抖：

“不行！晚了就來不及了！”

那一刻，姜仁看他雙目赤紅，像是剛從鬼門關里撈出來的。

滿眼的疲憊里，夾著說不清的惶然與恐懼。

“那不是尋常獸潮……”

他低聲嘶啞地說，話雖未盡，語氣卻如鐵釘入骨，透出一股令人發寒的真切。

姜仁心頭微動，不再遲疑，拱手應聲：

“卑職明白，這就安排人手。”

此刻他雖只是暫代衛正，調動幾人卻也不難。

當即命劉一彪，去安排擔架與護送之人。

將文逸與另一位海師抬上車架，直送瑯琊城鎮海司。

又過了將近兩個時辰，那幾位渾身浴血的將士，才陸續從海里殺將回來。

人人皆傷，不堪久戰，臉上看不出半點輕松，反倒一個個神情肅穆。

來不及喘氣，便匆匆向姜仁拱手道謝，說要替他請功。

言語雖簡，情真意切。

但他們卻連片刻都不肯多留，顧不上包扎，也顧不上寒暄，轉身便奔瑯琊城而去。

看他們的神色，比文逸還急上幾分。

姜仁站在海風中，看著他們的背影漸遠，只覺心口也泛起一絲異樣的不安。

像魚刺一般橫在心頭，拔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文逸那句“不是尋常獸潮”，很快就得了印證。

眾將士前腳剛踏入瑯琊城，后腳還未坐熱，海那頭便出事了。

不到半日，原本波瀾不驚的海面突然炸了鍋。

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巨手，將整片深海掀了個底朝天。

黑潮再起，卻遠非之前那些稀稀拉拉的小打小鬧。

這一次，是遮天蔽日的大潮，洶涌而來。

足足鋪滿數十里海面，卷著泡沫咆哮奔騰，仿佛一場黑色的末日。

浪頭底下，不是水，是妖。

密密麻麻的水怪、異獸、巨物。

有的通體赤紅如血，有的生出數十只眼珠，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更有一些模樣怪異，氣息沉冷，仿佛從古墓深淵里爬出來的老怪，眼里燃著血火，一路瘋嘯而來。

它們不像獸，更像兵。

殺氣騰騰，卻井然有序，潮水似的壓來。

目標分明，直撲瑯琊城海防而去，宛如一支深海軍團。

這一刻，整座瑯琊城的海防警鐘齊鳴，鎮海司震動，守軍披甲列陣，急調援兵。

望著那壓境的黑潮，便是久經沙場的老卒，也不禁吞了口唾沫。

這已不是尋常獸潮，而是一場有備而來的攻城戰。

城上將士人人繃緊弦，一場硬仗在所難免。

姜仁自然也在列。

身為蒼青嶺暫代衛正，他沒有資格畏戰。

站在海岸高地，望著那仿佛無窮無盡的黑潮滾滾而來，心中只覺一股寒意順脊梁竄起。

風起，戰火燃。

海岸線頃刻陷入白刃廝殺，浪頭未至，血腥先起。

姜仁身披濕甲，如利刃劃破浪影。

拳出如虎，勁氣兇猛，指哪兒打哪兒，專挑要害下手。

所過之處，妖獸身軀翻滾，血沫染浪，竟比尋常兵刃還快些許。

行于浪間，來去若電，時而殺敵，時而穿梭接應戰友，一人一拳，竟有開山裂石之勢。

戰線膠著，喊殺震天，忽有一聲尖嘯，自近海斜斜劈來。

下一瞬，一頭通體烏青、隱隱帶著雷光的龐然巨物破浪而出。

水沫如山，轟然砸向姜仁所在防線。

卻是一條變異巨電鰻。

神力境巔峰的妖物，氣息腥烈，電意逼人，那兇光簡直刺得人眼睛發麻。

姜仁當即神色一緊，迎了上去。

此物非比尋常，隱隱已踏入“通靈”之門檻，一雙眸子里，竟透出幾分人性般的狠毒。

頭幾個回合，兩邊交手聲勢驚人，水火交擊，火星帶雷。

姜仁落了些下風。

好在憑著身法精妙、拳路靈活，以及拳路中對海生異獸的克制，險險接住了攻勢。

正自斡旋之間，那鰻忽張血盆大口，一道藍白相間的電弧猛地噴出！

光芒乍現，宛若天劫，帶著撕裂長空的破壞力直轟而來。

姜仁雖以最快速度側身閃避，終究還是慢了半分。

那電光貼身掠過，霎時將他吞沒，劇烈的電流如蛇鉆骨，剎那間灌滿四肢百骸。

“呃啊！”

姜仁悶哼一聲，身軀劇震，像被人釘死在風浪里，肌肉痙攣，氣血翻騰，丹田一時調動不起半點力道。

頭一次正面遭遇元素類妖獸，他吃了沒見過世面的虧。

更糟的是，那頭電鰻見狀精神一振，尾鰭一甩，竟乘勝追擊，欲要趁機一擊斃命。

姜仁心中卻無半點慌亂，反而在劇痛之中，保持著某種近乎冷靜的清明。

生死關頭，他沒有去想搏命，只是下意識地出拳。

拳出之際，體內那縹緲如虛、幽幽似囊的“歸墟之囊”忽地一震。

仿佛嗅到了獵物。

那原本肆虐的電流，在他拳意引導下，竟像被捕獲的野獸，被一絲絲拆解、吞噬、提煉。

有的還在他體內胡作非為，咬肌啃骨；

可更多的，卻已轉化為精純能量，涓涓匯入丹田，仿佛投石入湖，激起重重波瀾。

“呼！”

姜仁連出幾拳，電芒纏身，雙臂顫抖，卻越戰越熱，熱得像爐子，灼得眼都紅了。

體內歸墟之囊劇烈震蕩，仿佛一頭沉睡的怪物被猛然喚醒，貪婪吞噬著雷電精華。

煉得那電芒微縮、收斂、化作一線靈光，盤桓丹田之內。

姜仁咬著牙，冷汗淋漓，卻能感覺到，體內有某種東西……在緩緩覺醒。

麻痹未退，灼痛猶在，可那鰻的威壓，似乎已經不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