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殘破戰(zhàn)船，搖曳著駛?cè)肴簫u水域。

身后的巨大陰翳漸散，腥氣與殺意一并褪去，海水緩緩歸于平靜。

確認(rèn)那頭怪物未再追來，眾人這才像是卸下重負(fù)，精神一松，船速也隨之慢了下來。

昔日整整一支主力艦隊，如今只剩下這幾條傷痕累累的殘船。

甲板之上血跡斑斑，殘甲碎兵，狼藉遍地，間或傳來一兩聲低哼，或是痛吟。

士卒與武者死傷過半，元氣大傷。

就連洛京來的秘衛(wèi)，此刻也只余下六人，一個個甲胄破碎，神情木然。

船隊暫歇下來，便簇?fù)碇鲜惯M了后艙，嚴(yán)令眾人不得靠近。

文司歷與石將軍站在甲板兩端，隔著亂糟糟的人群遙遙對視。

眼里皆是沉重，也有些說不清的疑惑。

趁著眾人亂哄哄理傷收尸，姜仁將那口頭盔塞進船底夾層，悄然翻出水面。

手腳利落地一翻身，混進甲板上人群之中。

垂著頭，縮著肩，倒也無人注意。

尋了個死角坐下，難得安靜地喘息片刻。

待心跳緩下來，才在心間低聲一念：

“面板。”

眼前微光一閃，熟悉的字跡浮現(xiàn)：

【姓名：姜仁】

【壽命：15/55】

【潛能：4】

【武學(xué)：蛇形拳（3境精通，1/20000），蛻變特性：深海之須、攫靈之盤】

【虎形拳（2境小成，1521/2000），蛻變特性：深潛者之噬】

潛能增長了一點，蛇形拳也從小成突破到精通。

而最大的變化，則是蛇形拳后邊，新增了一樣蛻變特性。

“攫靈之盤……”

姜仁默念一聲，指尖敲著膝蓋，暗暗思索，目光平靜。

三艘破船拖著殘帆碎木，晃晃悠悠地駛回群島邊緣。

船還未靠岸，便聽得前方亂作一團。

廝殺聲遠遠傳來，悶雷般灌入耳中。

眾人原以為能歇口氣，誰知迎頭撞上的，卻是更亂、更野的混戰(zhàn)。

先前停泊在岸邊，上島搜刮靈草的那些雜船。

此刻已然七零八落，連船帶人，都給打得東倒西歪。

他們的對手，是島中躥出的妖怪。

一頭巨猿扯帆撕板，吼聲震得艙門都在打顫；

鼓腹的毒蛙像癲了似的，噴出大片綠漿，濺上人便冒白煙倒地；

還有一頭巨蜥，拖著銅鑼大的尾巴呼嘯橫掃，一甩就能掀翻半艘小船。

這些怪物模樣不一，卻全都兇性畢露，殺伐果決。

氣勢洶洶，不像是掠食，更像是驅(qū)敵。

是護巢，是守地，是本能的反擊。

這是一場原始的、赤裸的廝殺。

“迎敵！弓弩手準(zhǔn)備！”

石定山一聲暴喝，嗓子沙啞得快要裂開，仿佛聲帶都帶了血。

方才才從死線走回來的艦隊，只得咬牙上前，再投戰(zhàn)局。

殘兵尚存，傷卒未死。

個個拖著血污與疲憊，刀也舉得慢了，步也走得沉了，唯有一口氣未斷，全靠意志硬撐。

鮮血很快又灑滿甲板，有些人才從海中巨獸口中逃命，轉(zhuǎn)眼卻在島上怪物的獠牙下魂歸。

主力回歸，雖不如先前整齊，卻總算得一支骨架還在的軍伍，攔下了大半妖獸。

怪物攻勢稍緩，人心卻未寧。

那六名洛京親衛(wèi)，自艦隊歸來之后便再無蹤影。

只知與那位上使一道，緊鎖后艙，不聞窗外刀兵事。

船隊還未穩(wěn)住陣腳，島嶼深處忽又傳來異響。

山澗林間，溪水洞窟，沙沙聲、咕噥聲、踏地聲此起彼伏。

一群又一群怪物蜂擁而出，體型有大有小，形貌千奇百怪。

整片群島，像是一個沉睡的巢穴，如今忽被驚醒，傾巢而出。

殺不勝殺，退無可退。

“不能再等了！！”

石定山雙目赤紅，站在甲板最前端，望著那線越逼越近的潮頭。

“傳令！”

他一聲暴吼，嗓子干得發(fā)啞：

“全船調(diào)頭！破浪、裂礁為鋒，旗艦居中，其余緊隨！丟輜重，棄雜物，全速突圍。”

“目標(biāo)，來時水道！”

話音落地，臂一揚，指向身前那道最不兇險的方向。

那是死地中的生門。

“殺出去！！”

命令如疾風(fēng)過林，瞬息傳遍船隊。

兩艘老艦主力當(dāng)先，船頭已變形扭曲，卻仍犁水如牛。

殘余火力亂轟一通，愣是打出一條血路。

旗艦隨后壓上，后方雜船則似魚群亂竄，哄哄一團，亂而不散。

水面上，旗幡斷裂，血跡成線；

水底下，鱗影如織，隱約可見龐然之物悄然跟隨。

船上人人執(zhí)刃，眼中早無懼意。

不是不怕死，而是太累，連怕都懶得怕了。

船隊方才轉(zhuǎn)舵，水下便炸了窩。

島岸崩裂，無數(shù)妖怪如潮噴涌，撲天蓋地，堵死去路。

喊殺聲起，慘叫聲起，怪嘯、刀鳴、板裂、人嚎，一齊炸響。

甲板震得發(fā)響，刀光火影中，人影東倒西歪，血濺一地。

每前進一步，便有人倒下。

每斬一頭怪，便有十頭撲來。

姜仁也避不過這一場殺局。

局已至此，再藏拙便是等死，不如搏上一把。

深吸一口氣，眼里已無人聲喧嘩，唯余風(fēng)聲與影動。

身形一晃，如游蛇穿林，悄無聲息地鉆入怪物縫隙。

可一出拳，又是截然不同光景。

猛虎下山，餓狠撲食，拳不走花巧，只要一招見血、一步封喉。

蛇形之靈動，虎形之剛猛，在這片甲板上，第一次交纏成舞。

像兩頭野獸勉強共處一軀，磕磕碰碰，卻個頂個的狠。

一頭猿形怪物撲來，姜仁腳下一滑，斜斜掠出，身法如魚鉆浪，順勢一記炮拳轟在肋下。

“咔嚓！”

骨裂聲脆響，怪物哀嚎著倒飛出去，砸翻兩名同類。

拳頭擊實之刻，姜仁猛覺一股精純蠻橫的勁力，順著脈絡(luò)灌入胸膛。

仿佛滾燙烈酒倒灌喉中，熱浪直竄四肢百骸。

那力道有些熟悉，兇狠中帶點暖意，像在武館浸泡藥湯。

忽又一條蛇怪自桅桿后纏來，鱗片泛青，嘶聲刺耳。

姜仁卻不閃不躲，反手一引，臂上勁力蠢動，深海之須的暗勁悄然發(fā)動。

五指如鉤，快若驚電，插入蛇頸七寸。

勁力吐出，蛇怪渾身一震，癱作一繩。

緊接著，又是一股柔和些的力量，緩緩涌入體內(nèi)。

比之前多了幾分陰冷，如水繞骨，沁入神髓。

姜仁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面板上的字眼。

“攫靈之盤……”

此刻心頭微動，隱約有了些門道。

自此之后，姜仁越戰(zhàn)越兇。

身法如蛇影穿林，拳腳似雷火落地，一招一式都奔著命門去，干脆利索得像個殺熟的屠夫。

每斃一頭妖物，便有一道熱流，從尸身處鉆入體內(nèi)。

溫?zé)岫鵁肓遥茲L湯灌骨。

勁力不減反增，疲憊無從談起。

反倒是氣血高漲得幾近沸騰，筋骨脈絡(luò)都在歡叫。

仿佛渾身每一根骨頭、每一寸血肉，都在催他再打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