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源縣，青石村。

正值六月，驕陽似火。

陳縱穿著細(xì)麻短褐，褲腿挽到膝蓋，一手按著草帽，步伐穩(wěn)健，沿著蜿蜒的田埂前行。

他身后，七歲的大兒子陳長平繃著小臉，扛著小鋤頭，一步一趨，小胸膛微微起伏。

四歲的小兒子陳長安則像只小尾巴，緊緊黏著父親，粉嘟嘟的臉蛋，大眼睛充滿好奇。

小手還捏著根剛拔的野草，腳步踉蹌，還需要陳縱時不時輕輕提一把。

“阿爹，山上有沒有大老虎啊？”

陳長安仰著臉，奶聲奶氣地問，大眼睛里閃爍著既期待又有點害怕的光芒。

陳縱停下腳步，側(cè)過身，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

他低頭看著陳長安那張充滿好奇和一點點緊張的小臉。

嘴角咧開一個溫和的笑容，揉了揉。

“別怕，咱們今天就去半山腰那片向陽坡，挖點艾草。”

“那地方敞亮，日頭足著呢，兔子都不稀罕去，哪有大老虎？”

順著田埂走到盡頭，一條蜿蜒的山路開始向上延伸，鉆進(jìn)一片濃密的松林。

松針的清香混合著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驅(qū)散了田埂上的燥熱，帶來一陣陰涼。

陽光被高大的樹冠篩成細(xì)碎的光斑，灑在鋪滿松針的松軟地面上。

陳長安的注意力很快被轉(zhuǎn)移了。

他松開父親的褲腿，新奇地看著地上厚厚的松針，蹲下去想抓一把，結(jié)果被松針的觸感逗得咯咯笑。

陳長平也放松了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粗壯的樹干和盤虬的樹根。

“阿爹，涼快！”

陳長安興奮地說，額角的汗珠似乎都消下去不少。

“嗯，山里比下面涼快。”

陳縱應(yīng)著，腳步放慢了些，好讓孩子們跟上。

又走了一段，繞過幾塊巨大的山石，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坡度平緩、陽光充足的山坡出現(xiàn)在眼前。

這里樹木稀疏些，長滿了茂盛的野草，一片片灰綠色的艾草摻雜其間。

陳縱彎下腰，隨手撥開旁邊的雜草，露出艾草粗壯的根莖。

“瞧見沒，這就是艾草。”

“端午過了，這茬艾長老了些，藥勁兒足，曬干了熏蚊子、煮水泡腳都好使。”

他利落地挽了挽衣袖，露出結(jié)實小臂，一把拔起兩三根壯實的艾草。

“大郎，看著點，挑葉子厚實、桿子粗的拔。”

陳長平得了令，立刻繃緊小臉，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放下自己的小鋤頭，也伸出小手去拔。

他力氣小，動作也生澀，有時用力過猛把葉子扯壞了，有時又拔不動，憋得小臉通紅。

陳縱并不責(zé)備，只在旁邊偶爾指點一句：

“握下面點……手腕帶點巧勁兒……對，晃一晃再拔……”

陳長安看父親和哥哥都在忙活，也蹲在一邊，伸出粉嫩的小胖手，有樣學(xué)樣地去抓艾草的葉子。

結(jié)果被葉片邊緣的細(xì)鋸齒刮得小手癢癢的，他“咯咯”笑著縮回手，又好奇地去摸那銀白色的絨毛。

“阿爹，毛茸茸！”

他興奮地報告自己的發(fā)現(xiàn)。

“嗯，那是艾草背面的絨毛。”

陳縱應(yīng)著，手上動作不停，又拔起一株。

“小心點，別弄太多在手上，癢。”

陳長安似懂非懂，注意力很快又被草叢里一只蹦跳的螞蚱吸引，追著跑開了，暫時忘記了“幫忙”。

看著無憂無慮的小兒子和認(rèn)真刻苦的大兒子，陳縱一時竟有些恍惚。

遙想自己前世，大學(xué)畢業(yè)，進(jìn)入社會，為了車貸房貸日夜奔波，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年近四十了，還是一事無成，自己的身體也被累垮了。

結(jié)果一次加班，突發(fā)心臟病，猝死在了辦公桌上，來到了這里，成了一個富農(nóng)。

不僅擁有三十畝良田，還養(yǎng)一頭老牛，若干雞鴨。

妻子是村上同為富農(nóng)的王守田之女王素梅，不僅溫柔賢惠，還給自己生了兩個大胖小子。

原本以為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了。

但在半個月前，他在一處山澗里撿到一枚銅鏡，意外激活了綁定家族氣運的每日情報系統(tǒng)。

每日子時，腦海中的銅鏡上面就會自動刷新這一天的情報。

【今日情報：兩日后，縣城‘仁和堂’藥鋪急需干艾葉十斤，收購價將比平日高五成。】

情報的內(nèi)容不盡相同，有時候是機遇，有的時候是警示。

像是今天這樣賺銀子的事，他通常都會做。

兩個兒子不管是去上縣學(xué)，還是去糧行學(xué)算賬、辨貨，要的銀子都不少。

更別說去縣上有名的武館學(xué)點真東西了，各種藥膳、藥浴調(diào)理下來，比起其他，花得銀子只多不少。

想到這，陳縱的手下更加賣力。

陽光熾烈地曬著他的脊背，汗水浸濕了細(xì)麻短褐。

當(dāng)然成果顯著，那根藤繩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小的、散發(fā)著濃烈藥香的“艾草山”。

陳縱直起腰，活動了一下有些酸澀的腰椎，滿意地看著成果。

“夠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大郎，把咱倆挖的攏一攏。毛崽子——回來嘍，回家了！”

跑遠(yuǎn)的小兒子聽到呼喚，趕忙踉踉蹌蹌地跑回來。

陳縱蹲下身，將用藤條把艾葉捆成一捆，做完這些，他看向兩個兒子。

大兒子正努力想扛起自己的小鋤頭，同時眼巴巴地看著那捆艾草，似乎想分擔(dān)點什么。

陳縱笑了笑，沒讓他拿，只伸手牽住了他沾滿泥土的小手：“走穩(wěn)當(dāng)點。”

接著，他彎下腰，對張開雙臂的小兒子陳則道：“來，阿爹抱一段，下山路陡。”

小兒子歡呼一聲，立刻撲進(jìn)父親懷里。

陳縱有力的手臂穩(wěn)穩(wěn)托住小兒子的身子，讓他坐在自己結(jié)實的小臂上。

小兒子的腦袋自然地靠在父親汗?jié)竦募绨蛏希∈趾闷娴厝ッ赣H提著的艾葉。

又低頭聞聞父親頸間沾染的濃烈艾草味兒，小鼻子皺了皺，卻咧開嘴笑了。

“回家嘍！回家讓娘煮艾草水洗澡！”

夕陽西下，遠(yuǎn)遠(yuǎn)地，已經(jīng)能看到青石村裊裊升起的炊煙，和自家那熟悉的茅草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