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兒？

陳長平抬起頭，目光穿過稀疏的人群，投向高臺臺階。

只見一個身著素凈淡綠衣裙的少女正緩步拾階而上。

她身形纖細，步履輕盈，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細膩的側臉。

正是陳長平秋社遇見的摘槐莢的少女。

似是有所感應，林清兒在踏上高臺時，也微微側過頭，目光越過下方攢動的人頭，落在了陳長平身上。

四目交接。

她清澈的眼眸中先是掠過一絲意外，隨即轉為好奇的探尋。

陳長平壓下心頭的復雜情緒，對著高臺上的林清兒點了點頭。

林清兒也對著他輕輕頷首，轉過身，沉靜地走到了云秋面前。

“伸手，輕觸盤心。”云秋的聲音依舊清泠。

林清兒依言伸出右手。

她的手白皙細膩，十指纖長如蔥管。

她微抿著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指尖輕輕落在了那瑩白溫潤的測靈盤中央。

嗡……

就在林清兒指尖接觸玉盤的剎那。

測靈盤猛地一震！表面光華大放！

不再是之前那種幾色混雜的微光。

這一次，整個玉盤閃爍著耀眼的藍綠色光芒。

藍綠光芒渾然一體，交相輝映，絢爛奪目。

其亮度之盛，甚至遠超之前所有被測者。

“啊——！”

臺下人群發出一片驚呼。

“這……這是什么光？！”

“藍的！綠的！我的天……好亮！”

“仙人法寶顯靈了不成？！”

高臺上，云秋那清冷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喜之色。

“水木雙靈根，上等資質”

洛明河難以置信地跨到測靈盤前，看著那兩道相互縈繞的藍綠光柱，激動不已。

整個校場徹底沸騰。

“天哪！雙靈根！”

“我滴個乖乖！這輩子沒見過這么亮的光！”

“仙苗！這才是真正的仙苗啊！”

“威源縣！那女孩是威源縣的！”

“……”

高臺一側觀禮的許昌，眼中也不由多了幾分驚詫。

水木雙靈根，這等資質，放在滄浪宗足以成為核心弟子。

宗門這是真的撿到寶了。

林清兒自己也愣住了，看著云秋和洛明河那驚喜的目光，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林清兒，威源縣林氏，年十一？”

洛明河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急促。

“是……”

林清兒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低聲答道。

“好！好！好！”

洛明河連說了三個好字，臉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之前的冷淡倨傲蕩然無存。

“快！記下！林清兒，威遠縣，年十一，水木雙靈根，必須記清楚！”

書吏也被這場景震懾得手忙腳亂，慌忙提筆。

林清兒在最初的震驚過后，緩緩回過神。

她下意識地看向臺下人群中阿娘，阿娘已經淚流滿面。

她又看向陳長平。

陳長平也正看著她。

他臉上帶笑，眼中還有殘有震驚。

那笑容明朗干凈，是由衷的為友人感到欣喜。

高臺上，云秋喃喃自語：“天不絕我滄浪……云州這塊沙地，竟真能淘出如此美玉。”

云秋沒讓林清兒再下去，讓人帶著她和她阿娘直接送往清虛觀。

遴選還在繼續，但對陳家一行人而言，似乎已經與他們無關。

陳縱輕輕拍了拍身邊長子的肩膀：“長平，走吧。”

陳長平收回望向高臺的目光，點了點頭：“嗯，爹。”

一家人在鼎沸的人聲中悄然轉身離去。

幾人回到臨時租住的小院，收拾東西，準備明天送長安送去清虛觀。

到了清虛觀，再由仙使親自送往那遠在萬里之外的仙門圣地。

稚子遠游，歸期難料，縱是仙緣天降，骨肉分離依舊惹得幾人愁緒萬千。

院內，王素梅正蹲在地上，一件件仔細檢查著長安的行囊。

她拿起一件小褂，又放下，再拿起，眼眶早已泛紅。

“長安，來，再試試這件褂子，娘看看合不合身……”

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招手喚過小兒子。

陳長安低著頭，慢吞吞地挪過來。

小臉上沒有了來時的雀躍和新奇，只剩下濃濃的依戀和不舍。

他任由母親幫他整理衣襟，小手卻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小聲嘟囔：“娘……我……我不想走那么遠……”

王素梅的心猛地一揪，強忍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她蹲下身，緊緊抱住兒子小小的身體，聲音顫抖卻努力維持著平靜：

“傻孩子……這是天大的福氣啊……去了仙門，要好好學本事，娘和你爹，還有哥哥弟弟，都等著你學成回來……”

陳縱站在院門口，心中同樣翻涌著復雜的情感。

為長安的仙緣欣喜，也為稚子遠行擔憂。

他想起臨行前，帶著長安去拜訪張秀才。

張先生對長安傾囊相授，寄予厚望，如今長安卻想要棄文從道，踏上仙途。

長安自覺辜負了先生的栽培之恩。

但老人并未如陳縱預想的那般失望或責備。

他只是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越過院墻，一時有些感慨。

“圣賢書……”張秀才的聲音平靜，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豁達，“不止能用來科舉。”

他收回目光，看向一旁懵懂的長安，眼神溫和：“開蒙啟智，明理知義，養浩然之氣，此乃根本。”

“長安天資聰穎，心思純凈，此去仙門，所學雖異，然根基已成，明理知義，心存正道，此乃圣賢之道，亦是仙途之基。”

老人輕輕拍了拍長安的小腦袋，嘴角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去吧，孩子，天地廣闊，大道萬千，讀書識字，是為你開了眼界，明了事理。”

“如今有了更廣闊的路，便大膽去走，走不通再回來，那也無妨。”

此刻，看著院內即將遠行的幼子，陳縱心中竟有了幾分感同身受。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離愁，走到長安面前，蹲下身，目光與兒子平視。

“到了仙門，和同門好好相處，遇事別怕，也別逞強，爹娘……還有哥哥弟弟，都在家等你，等你學成了本事，風風光光地回來！”

“爹！”

陳長安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重重點頭：“嗯！爹，我記住了！我一定……一定好好學本事！回來孝敬爹娘！”

王素梅再也忍不住，淚水洶涌而出，她一把將小兒子摟進懷里，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