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賴子碰了個軟釘子，悻悻然離開田埂，卻沒死心。

他晃蕩著進了青石村，逢人便堆起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用他那套“遠房表親”的說辭，四處打聽陳縱家的住處。

他那副賊眉鼠眼，東張西望的模樣，加上打聽村里富戶的舉動，惹得村里人都嫌惡不已。

問了幾個人，要么含糊其辭，要么干脆說不認識，把他碰了一鼻子灰。

“呸！一群泥腿子，神氣什么！”

張賴子啐了一口唾沫，悻悻地罵著，心里卻越發不甘。

他索性不再找人，而是沿著村道和田埂瞎轉悠。

轉悠了大半個村子，當靠近陳家那幾十畝的稻田時，腳步不由一頓。

只見周圍其他農戶的田里，稻葉瑣碎，穗頭稀疏，損失肉眼可見。

唯獨陳縱家的這片田，雖然稻葉也有些蟲咬的痕跡，但整體依然青翠，長勢極好。

尤其是其中一片水田，穗頭沉甸甸，谷殼已經隱隱泛黃。

張賴子作為慣偷，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一片種的是糯稻。

要知道糯稻比普通粳米熟得更快，也更值錢。

拿去鎮上糧行，價錢能高上一截！

而且那片糯稻，長勢實在喜人，顯然是上好的水田，精心伺候出來的。

張賴子咽了口唾沫，暗自心想：“娘的，這陳縱果然是個肥羊！這一片糯稻，要是能弄到手……”

這念頭一起，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瘋長，再也壓不住了。

但張癩子深知偷糧食是重罪，被抓住可不是鬧著玩的，光靠自己一個人，風險太大，得找個幫手。

要能望風，最好還有點門路銷贓，最重要的得是青石村人。

他眼珠子一轉，在青石村認識的那些個歪瓜裂棗在腦子里閃過。

最終咧嘴一笑，想到了青石村的趙老六。

這趙老六是青石村有名的懶漢兼無賴，游手好閑，偷雞摸狗的事兒沒少干，在村里人嫌狗厭，沒什么正經親戚朋友。

張賴子以前在縣城賭場廝混時認識的他，知道這家伙膽子不小，手也黑，只要有好處，啥都敢干。

打定主意，張賴子不再猶豫，轉身朝著村西頭趙老六那間破敗的茅草屋摸去。

村西土地廟早已破敗不堪，旁邊一個歪歪扭扭的茅草窩棚，散發著一股酸腐味兒。

張賴子捂著鼻子，掀開那用破麻袋片做的“門簾”，一股更濃的汗臭和劣質酒氣撲面而來。

窩棚里又黑又窄，只有一張破板床，上面堆著看不出顏色的破被褥。

一個干瘦的中年漢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顯得百無聊賴。

看到張賴子這個“稀客”，他三角眼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喲，這不是賴子哥么？什么風把您吹到這窮鄉僻壤來了？”

張賴子嘿嘿一笑，湊上前去，熟絡地蹲在趙老六旁邊，順手遞過去半截不知從哪兒順來的旱煙卷：

“老六兄弟，哥想你了唄！來看看你，順便……找你商量個發財的路子。”

“發財？”趙老六嗤笑一聲，接過煙卷點燃，猛吸一口，“你能有什么橫財發？坑蒙拐騙來的？”

“嘿，你這話就不對了?！?

張賴子壓低聲音，眼中閃著貪婪的光：“老六兄弟，你可是守著金山不自知?。「邕@次來，就發現了個天大的好買賣！”

他湊到趙老六耳邊，聲音細如蚊蚋。

“陳縱家的稻子……看到了嗎？那成色！那分量！比別家強了不止一星半點！馬上就要熟了！”

趙老六抽煙的動作一頓，斜眼看向張賴子：“你什么意思？”

他當然知道陳縱家的地，也眼紅那收成，但陳縱在村里剛立下大威望，他不敢輕易招惹。

“什么意思？”張賴子臉上露出狠厲的笑容，“趁著還沒全熟透，咱哥倆帶上幾個信得過的兄弟，找個沒月亮的晚上?！?

“帶上快鐮刀麻袋，給他來個‘順手牽羊’，割他個十幾畝！那錢……嘿嘿，夠咱哥幾個滋潤多久？”

“你……你說真的？”趙老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陳縱……剛救了全村的糧，風頭正勁，動他的東西……風險不小啊。”

“嗨！怕什么！”張賴子不屑地撇撇嘴，“再厲害也是個人！他還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守著田？咱們挑夜深人靜的時候下手，動作麻利點！”

“這買賣風險是有點，可富貴險中求啊！你想想，那金燦燦的糯稻谷子，換成白花花的銀子……”

“可是......”

見趙老六還心存猶豫，張賴子拍著胸脯道：“再說了，咱們動手干凈利落點，誰能知道是咱們干的？沒憑沒據，他陳縱還能咬人？到時候，就說是天殺的飛蝗又回來了一波，或者說是路過的流民干的！”

“他能咋地？里正還能為了他挨家挨戶搜不成？”

趙老六狠狠吸了口煙，吐出一口濃痰：“他娘的！富貴險中求！干了！賴子，你說咋辦？找誰？什么時候動手？”

“好兄弟！痛快！”

張賴子大喜過望，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人你找！要嘴嚴、手腳快、膽子肥的！錢不是問題，等稻子賣了，按出力分，至于時間嘛……”

他瞇起眼，算計著日子。

“稻子還沒熟透，現在割了太顯眼，也賣不上價，再等個七八天，等稻子熟得差不多了，又沒到開鐮收割的時候再動手?！?

“你這幾天多去他家田邊轉轉，裝作路過，摸清楚他晚上有沒有巡田的習慣，還有村里的狗都拴在哪兒，記清了，咱倆再碰頭細說！”

“行！”趙老六一口答應。

兩人對視一眼，隨即放蕩一笑。

“哈哈哈，來，咱哥倆喝一點......”

……

陳縱在藥田里忙活了大半天，直到日頭偏西才收拾東西回了家。

推開院門，王素梅正在擇菜。

“素梅，今天有生人來村里打聽過咱家嗎？”

陳縱一邊洗手，一邊開口問道。

王素梅正坐在小馬扎上，利落地掐著豆角兩頭的老筋，聞言抬起頭，臉上帶著點疑惑：“生人？沒聽誰說有生人來家里??？咋了當家的？”

“沒什么，就是田里遇見個生面孔，瞎打聽?！?

王素梅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向丈夫：“田里遇著生人了？打聽咱家啥了？”

陳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王素梅身邊的小板凳坐下，順手拿起一根豆角掐掉兩頭。

“瘦高個，一口黃板牙，看著就不像正經莊稼人，說是‘表親’來認門兒，問咱家住哪。”

“表親？”王素梅眉頭立刻蹙了起來，把擇好的豆角放進盆里，“瞎扯！咱家幾代根都在青石村，婆家娘家都沒這號人?！?

“我也覺得蹊蹺，含糊指了村東頭那片，沒露實底，但那人眼神飄忽，說話虛頭巴腦，恐怕沒安好心?！?

王素梅的心提了起來：“這……這剛消停沒兩天，可別又招了小人惦記......”

“這幾天多留點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