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一進門，陳長平就撲進王素梅懷里，聲音帶著哭腔，“我回來了！”

“好孩子，我的長平……”

王素梅緊緊摟著兒子，泣不成聲，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拉著兒子左看右看，心疼地撫摸著他身上的淤青和額角的傷痂。

“疼不疼？吃飯能吃飽嗎？夜里冷不冷？”

“不疼！能吃飽！不冷！”

陳長平用力搖頭，一一答應，小臉上是滿足的笑。

等到傍晚，張秀才放了學，陳縱把蹦蹦跳跳的陳長安也接了回來。

小哥倆一見面，更是親熱得不得了。

陳長安嘰嘰喳喳地向哥哥炫耀自己新學的字，陳長平則給弟弟比劃著武館里學的簡單拳架子。

院子里充滿了久違的歡聲笑語。

晚飯相當豐盛，王素梅拿出了看家本領，燉了濃香的雞湯，炒了油亮的臘肉。

陳長安也煞有介事地將自己分到的半個雞蛋，塞進了哥哥碗里。

飯桌上，陳長平成了絕對的主角。

他講著武館的新奇見聞，引得弟弟驚嘆連連。

王素梅不停地給他夾菜，看著他大口扒飯的樣子，眼里的笑意就沒停過。

飯后，王素梅收拾碗筷，陳長安纏著哥哥要學“厲害功夫”。

陳長平被纏得沒法，便拉著弟弟在院子里，教他一個最簡單的“基礎站樁”。

“看，像這樣。”

陳長平小臉繃起，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膝蓋微微彎曲，雙手虛握成拳抬至腰側，小身板挺得筆直。

“這叫‘抱元守一樁’，師傅說，這是打熬筋骨，穩固下盤的根本，要站得像山一樣穩！”

陳長安立刻有樣學樣，可惜小胳膊小腿晃晃悠悠，膝蓋彎得太過。

小屁股撅著，沒兩下就東倒西歪，惹得王素梅在灶房門口笑出聲來。

陳縱倚在堂屋門框上，看著院子里的一幕，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他看著大兒子那雖稚嫩卻已初具章法的站姿，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沉靜氣息，心中感慨萬千。

“阿爹！你要不要也試試？這個樁功，師傅說練好了，下田干活腰腿都有勁兒。”

陳縱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隨即欣然點頭：“好啊！讓阿爹也見識見識長平學的真本事！”

他走到院子中央，學著兒子剛才的樣子，雙腳分開，膝蓋微曲，雙手抬起。

“阿爹，腳再分開一點點，肩膀要沉下去，對，就像頭頂有根線輕輕提著，下面又要像樹根扎進地里。”

陳縱依言調整，他雖是個農人，筋骨強健，但日常勞作形成的習慣與這“樁功”要求姿勢大不相同。

刻意保持下，竟也覺出幾分別扭和吃力。

陳縱依著兒子的指點，努力調整呼吸，感受著身體的重心下沉。

雙腿的酸脹感越來越明顯，汗水不斷從額角滲出。

但陳縱沒有亂動，反而在兒子一遍遍的糾正中，體會到一種奇異的專注和平靜。

“阿爹，你好厲害！”

陳長平看著父親穩穩站住，氣息平穩，比自己第一次站時強多了，小臉上滿是崇拜：

“師傅說，第一次能站住一炷香就很好了！”

“我也要站！我也要一炷香！”

陳長安立刻在旁邊叉著小腰，努力挺直小身板。

可惜沒兩秒就泄了氣，嚷嚷著“腿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引得王素梅輕笑。

陳長平沒再管弟弟，他站在父親對面幾步遠的地方，也擺開了同樣的樁架。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漸沉的暮色中，如同兩棵青松。

汗水順著陳縱的側臉滑落，滴在腳下的泥地上。

他閉著眼，摒棄雜念，只專注于身體的平衡與呼吸的節奏。

恍惚間，似乎有一股極其微弱的暖流，隨著他的呼吸和站姿，在酸脹的腰腿間極其緩地在流轉。

這感覺極其玄妙，轉瞬即逝，卻讓陳縱心中一動。

兒子學到的這看似粗淺的樁功，真是有用的！

夜風漸起，帶著田野的涼意。

王素梅柔聲喚道：“當家的，長平，歇歇吧，水燒好了，泡泡腳解乏。”

陳縱緩緩睜開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雙腿的酸麻感如潮水般涌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舒泰。

他看向對面依舊站得筆直的兒子，眼中滿是欣慰。

“好，聽你娘的。”

他笑著收勢，走進攬過兒子的肩膀道：“長平這樁功，果然有門道，阿爹站這一會兒，渾身都舒坦不少。”

陳長平也收了架子，聞言說道：“師傅說這樁功是根基，日日站，筋骨力氣都會長，就是站久了腿肚子直哆嗦。”

“能哆嗦是好事，說明練到地方了，走，泡腳去。”

王素梅早已備好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看著父子倆額頭的汗漬和帶著疲憊卻滿足的神情，嗔怪道：

“剛回家就折騰，快泡泡腳松泛松泛，長安！你也快來洗把臉。”

陳長安正學著哥哥的樣子，歪歪扭扭地“站樁”，聞言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小跑過來，卻還不忘問道：“哥，明天還教我功夫嗎？”

“教，肯定教。”

陳縱和陳長平脫了鞋襪，將酸脹的雙腳浸入溫熱的水中，舒服得兩人不禁長長吁了口氣。

“呼——”

“長平，”陳縱一邊用粗糙的大手搓著腳板，一邊隨口問道，“武館的藥膳吃得慣嗎？”

“藥膳……有點苦。”陳長平皺了皺小鼻子，“但喝完渾身熱乎乎的。”

王素梅坐在旁邊的小凳上，看著丈夫和兒子泡腳，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陳長安則趴在床沿邊，翻著他那本《三字經》。

小手指點著白天先生教的幾個字，嘴里念念有詞：“人之初，性本善……”，只是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夜色漸深，蟲鳴四起。

兩個孩子久違地躺在一起，打鬧一會后就沉沉睡去。

見里屋沒了動靜，王素梅放下手里的活。

進去摸了摸長平的臉，又幫睡得四仰八叉的長安掖了一角被子，才吹熄油燈，依偎在陳縱身邊。

陳縱枕著手臂，思緒紛飛，心中盤算著明日去藥田看看李老漢開溝起壟的進度。

藥種，得早點種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