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沉入西山，只在天邊留下一抹淡紫的霞光。

暑氣雖未完全消散，但晚風已帶上了些許涼意。

吹過陳家小院，拂動著堂屋門口掛著的艾草束，帶來一絲清香。

飯桌上，碗碟已空。

陳長安嚷嚷著要去院子里，看哥哥白天抓回來的蛐蛐。

王素梅笑著應了，叮囑他小心點。

陳長平也起身道：“爹，娘，我去院子里站會兒樁，消消食。”

“去吧，別太過。”陳縱點頭。

王素梅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對陳縱道：“當家的，那糯稻曬得透透的了，后天是不是該去縣里賣了？再放下去，怕招老鼠。”

“嗯。”

陳縱點頭，手指在桌沿輕輕敲著。

“后日一早我就裝車去，不過咱家那三十畝稻子，穗頭也都黃了，再等下去，萬一遇上大雨，或是再有蝗蟲，可就……”

他話沒說完，王素梅的心就提了起來。

那三十畝地能撐過蝗災已是萬幸，可不能再有閃失。

“那……那你的意思是？”

她放下抹布，看向丈夫。

“趁著這兩天天氣好，人也齊整。”

陳縱目光落在兩個兒子身上。

“明兒個，就把那三十畝收了！”

院子里，陳長平身形沉穩，呼吸悠長。

陳長安則蹲在墻角的蛐蛐罐旁，小腦袋湊得極近，嘴里還念念有詞：“大黑，別怕，我給你吃草葉子……”

“明天就開鐮？！”

王素梅有些意外，但隨即也覺得在理。

“也是，長平正好在家，多個壯勞力，長安……長安也能幫著遞遞水、撿撿穗子，只是我這身子……”

她下意識撫了撫微隆的小腹，臉上有些歉然。

“你就在家歇著，灶上弄點飯食就行，地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有我和長平，還有李老哥，再叫上王老五、張二牛他們幾個佃戶，人多，一天工夫，緊著點干，能收完。”

“那行！”

王素梅放下心來，臉上也有了干勁。

“我明兒個早早起來，多蒸些粗面餅子，再熬一大鍋綠豆湯，擱井水里湃著，晌午給你們送去！”

夫妻倆三言兩語便定下了明日的大事。

陳縱也挽起袖子幫王素梅收拾東西，兩人動作麻利，很快將灶房拾掇干凈。

夏夜的微風穿過敞開的門窗，帶來田野的蟲鳴。

收拾妥當，兩人也走到院子里。

陳縱抬頭望了望天，夜空澄澈，繁星點點。

他滿意地點點頭，是個開鐮的好天象。

“長平，長安，時辰不早了，趕緊去洗洗，早點睡了，明兒個一早，跟爹下地干活去！”

陳縱招呼著兩個兒子。

“哎！”

陳長平應了一聲，臉上竟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

陳長安雖然還不太明白干什么活，但能跟著爹和哥哥去田里，就覺得是件頂頂有趣的大事。

于是也學著哥哥的樣子，挺著小胸脯：“長安也干活！”

夜色漸深，一家人洗漱停當，油燈被撥得只剩豆大一點微光。

里屋很快傳來長安細微均勻呼吸聲。

外間，陳縱和王素梅在依偎在一起，壓低聲音又仔細盤算了一遍明日的人手安排和要帶的農具。

“鐮刀都磨利索了，放在門后，禾戽和梿枷也都備好了，素梅，你明兒個就好好待在家，灶上的事也別太累，身子要緊。”陳縱輕聲道。

“我曉得。”

王素梅應著，往丈夫懷里靠了靠。

“你們在田里也當心點，別割著手腳，長平那孩子你看著點，別讓他逞強。”

“放心，我心里有數。”陳縱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睡吧，明個還要早起。”

黑暗中，王素梅聽著丈夫沉穩的心跳，心里踏實而安寧，合上眼，沉沉睡去。

【情報刷新】

【今日情報：明日無雨，天朗氣清，萬里無云。】

......

天邊剛泛起一絲光亮。

灶房里火光跳動，王素梅正麻利地將剛蒸好的粗面餅子碼進墊了干凈籠布的竹籃。

陳長平也已穿戴整齊，正幫著李老漢將磨得雪亮的鐮刀、禾戽等物什裝上板車。

陳長安揉著惺忪睡眼被娘親牽出來，懵懵懂懂喊著。

“阿爹...大哥...我也要去...”

陳縱笑著揉了揉小兒子的腦袋，對王素梅點點頭。

“我們這就走了。”

“嗯，當心點。”

王素梅把裝了餅子和一小罐咸菜的籃子遞給李老漢。

“李老哥，辛苦您多照應。”

“夫人放心！”

李老漢接過籃子，憨厚地笑著。

一行人推著板車，扛著農具，向那三十畝稻田走去。

晨風微涼，吹著沉甸甸的穗頭沙沙作響。

田埂上，佃戶王老五、張二牛幾人已等候多時，見陳縱一行到來，連忙迎上。

“東家！長平少爺！”

“東家早！”

張二牛也朝陳縱憨憨一笑道；“陳大哥！”

“都到齊了？好！”

陳縱目光掃過眾人，大手一揮道：“開鐮！”

一聲令下，眾人分散開來。

陳縱、王老五、張二牛幾個老把式經驗豐富，各自選了田頭，彎下腰，左手攏起一叢稻稈，右手鐮刀落下。

“嚓”的一聲輕響，稻稈應聲而斷，隨即被利落地碼放在身后。

李老漢則帶著另一個佃戶，麻利地將割下的稻子抱到田埂邊的平整處，用梿枷開始初步脫粒。

只見梿枷翻飛，發出有節奏的“啪、啪”聲。

陳長平學著父親的樣子，左右手相互配合。

雖動作遠不如陳縱幾人老練圓熟，但那速度卻快得驚人。

“嚓！嚓！嚓！”

陳長平幾乎不作停頓，割稻的動作大開大合，步伐穩健迅疾。

“嘶……”

王老五看著陳長平身后那迅速倒下的稻茬，忍不住咂舌道：“長平少爺這也太嚇人了！跟頭小牛犢似的！”

“可不是嘛！”張二牛也看得目瞪口呆，“這速度，頂得上咱倆了！東家，長平少爺在武館是吃了啥仙丹了？”

陳縱也停下動作，看著大兒子勤勉的背影，心中既欣慰又了然。

他笑了笑，沒直接回答，只道：“這小子，是憋著股勁呢。”

李老漢在一旁打著梿枷，布滿皺紋的臉上也滿是驚訝和贊嘆：“長平少爺這身子骨……真是練出來了，好！好！”

陳長平自己也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之中。

渾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每一次揮鐮都感覺筋骨舒暢。

他越割越快，只覺心頭那股因校考壓力而生的郁氣，也隨著揮灑而出，暢快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