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河放下手中那杯靈氣稀薄的靈茶，俊朗的臉上帶著無奈：

“不瞞師叔，此次前來云州，倒非為了什么棘手事情，實是……宗門有項特殊的差事，需我等跑一趟這云州道府。”

“哦？特殊差事？”

許昌眉頭一挑，心中疑惑更甚。

云秋抬起那雙清冽如秋水的眸子，接過話頭。

她的聲音如同珠落玉盤，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許師叔雖久居云州，但想必也知曉，近些年來，南邊的云瓔藥宮、陰羅宗年輕一輩人才輩出，聲勢頗盛，反觀我滄浪宗……”

她微微一頓，搖了搖頭。

“門內近些年，雖有些好苗子，但總歸是那幾個人的話……卻是有些青黃不接了。”

“宗門長老們為此，也是憂心忡忡。”

“因此，長老會決議，此次宗門大開山門，遴選新血的范圍……要前所未有的放寬。”

洛明河抬眼看向許昌，接口道。

“不只是那幾個傳統靈氣充裕、世家大族盤踞的膏腴之地，凡我滄浪宗名義所轄的州府治所，乃至下轄郡縣，皆需派遣使者前往，主持遴選。”

“云州雖偏，靈氣亦寡，但焉知陋室之中，不能藏有遺珠？”

洛明河的語氣帶著探詢。

“我等此來，便是奉孟長老之命，負責云州府城及下轄郡縣的遴選事宜。”

許昌端著茶杯的手，懸在半空，微微一頓。

宗門……竟是為此而來？

他心中翻涌，隨即便是深深的恍然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滄浪宗青黃不接，迫不得已要擴大遴選范圍，甚至到云州這等地方來“撿漏”。

那個高高在上、視天下英才為囊中之物的滄浪宗，竟也有放下身段，主動去窮鄉僻壤尋找“遺珠”的一天？

許昌向洛明河與云秋，心中那點疑慮瞬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感慨。

他啞然失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自嘲，也帶著幾分釋然，緩緩放下茶杯：

“原來如此……竟是宗門大開方便之門，廣納賢才，此乃宗門興盛之策，貧道自然全力配合。”

“府衙那邊，貧道在此地經營多年，查閱卷宗、廣布告示之事，包在貧道身上。”

他語氣誠懇，隨即又帶著一絲過來人的感慨嘆道：

“只是……云州之地，靈氣稀薄，凡俗之人汲汲營營于溫飽，道根難尋啊，宗門此舉，用心良苦，卻也如大海撈針。

“但愿……真能尋得一二璞玉，不負二位師侄此番辛苦跋涉。”

洛明河與云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輕松。

許昌的配合態度，讓他們此行少了許多麻煩。

洛明河拱手道：“有勞師叔費心！大海撈針也罷，總歸是宗門一片求賢之意，成與不成，盡力便是。”

云秋也微微頷首：“多謝師叔。”

兩人行了一禮就此退去。

......

月余之后，云安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中心，州衙門口寬闊的廣場之上，一座臨時搭建、莊嚴肅穆的高臺拔地而起。

高臺以青石為基，四周懸掛著繪有翻卷浪濤圖案的淡藍色巨大帷幕。

正中央，一面丈許高的玄色大旗迎風招展，旗上以銀線繡著三個鐵畫銀鉤、氣勢磅礴的大字——滄浪宗！

旗幟下方，高臺之上，洛明河與云秋身著滄浪宗內門弟子法袍，一藍一白，并肩而立。

洛明河神色沉凝，掃視著下方攢動的人頭。

云秋則神情淡然，空靈的氣質在高臺之上更顯超然。

她手中托著一方半尺見方，通體瑩白，隱隱有靈光流轉的玉盤。

高臺兩側，肅立著兩排身著州府衙役服色的壯漢，以便維持秩序。

高臺之下，人山人海！

告示早已貼遍云安城及下轄幾座大縣，內容言簡意賅。

滄浪仙宗，廣開山門，遴選弟子，凡年未滿十六之少年童稚，無論男女出身，皆可前來一試。

這消息如同驚雷，不單是整個云州府城及附近的縣城，就連稍微偏遠的縣城都得到了消息。

只是這次先招納的是幾個靠近的縣城，稍遠的還要日后再通知。

盡管如此，廣場上也擠滿了形形色色的適齡少年少女。

有衣著光鮮的富商巨賈之子，有破衣爛衫的貧家子弟，也有眼神中帶著野望的鄉村少年。

他們被衙役們疏導著，排成數條蜿蜒的長龍，一直延伸到廣場邊緣，且還在不斷增加。

整個廣場充斥著狂熱、期待與緊張。

竊竊私語聲、孩童的哭鬧聲、父母焦急的安撫聲匯成一片，嗡嗡作響。

“肅靜——！”

一名氣息渾厚、明顯身負不俗武藝的衙役頭子聲如洪鐘，壓下了喧囂。

高臺上，洛明河上前一步，目光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人群，聲音清朗，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滄浪宗遴選，此刻開始！年未滿十六者，依序上前，觸碰測靈盤即可，靈盤自有感應，無關人等，不得喧嘩干擾！”

話音落下，人群屏息。

第一個被父母推上來的，是個衣著華貴、約莫七八歲的富家小童。

他戰戰兢兢地走到云秋面前，看著那散發著柔和光暈的玉盤，有些不知所措。

“伸手，輕觸盤心。”云秋聲音清泠。

小童依言，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輕輕點在玉盤中央。

嗡……

測靈盤微微一震，表面光芒流轉。

片刻后，只在盤心位置亮起一絲極其微弱的淡黃色光暈，如同風中殘燭，眨眼便黯淡下去，恢復原狀。

“無靈根，下一位。”洛明河的聲音平淡無波。

小童父母臉上的期待瞬間僵住，隨即化為失望，甚至帶著一絲不甘的怨懟。

小童被人拉下，哭聲響起。

人群一陣嘆息，隨即是更深的緊張。

遴選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繼續進行。

“黃光微亮，駁雜不純，五靈根……下一位。”

“駁雜不純，五靈根……下一位。”

“無光……下一位。”

“無光……下一位。”

“……”

時間一點點流逝。

測靈盤一次次亮起微光，又一次次黯淡下去。

偶爾有光芒稍亮一絲，也僅僅是五靈根之資，引得人群一陣小小的騷動和羨慕。

但在洛明河與云秋眼中，這點資質，連帶回宗門的資格都勉強。

長龍緩慢地向前移動，廣場上的氣氛逐漸變得壓抑。

許多父母看著前方不斷失望而回的孩童，再看看自己身邊眼神懵懂的孩子，臉上寫滿了掙扎。

高臺一側，許昌靜靜佇立觀禮。

他看著下方蕓蕓眾生為那一線渺茫仙緣而癲狂掙扎的景象，心中波瀾不驚，只有一絲早已預料的淡淡感慨。

“云州貧瘠，靈氣稀薄，凡俗之人血脈渾濁，道根難覓……大海撈針，果然如此。”

他微微搖頭，目光掠過洛明河與云秋。

洛明河依舊沉著臉，但眼神深處已難掩一絲不耐與失望。

云秋則始終淡然，只是眉頭也不由微皺。

又是一個孩童上前。

但這次測靈盤卻不同尋常的亮起一團雞蛋大小藍色光暈。

“嗯？”

云秋清冷的眸子里終于泛起一絲漣漪。

那是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身材瘦削，穿著洗得發白的布衣，眼神清亮。

“水木土三靈根。”

“三靈根？！”洛明河眼中精光一閃，臉上也露出喜色，立刻追問：“姓名？籍貫？”

少年被突如其來的驚喜和兩位仙使的目光驚得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道：“王...王...海，臨水縣……王家溝……”

“好！王海！記下！”洛明河立刻對旁邊負責記錄的州府書吏吩咐道。

書吏忙不迭地提筆記下。

三靈根！

廣場上一陣騷亂，無數道熾熱的目光落在在王海身上，其父母在人群中激動得淚流滿面，幾乎要當場跪下。

后續的測試似乎都順暢了一些，又有幾個孩子被測出四靈根資質，也被洛明河示意書吏記下。

日頭漸漸西斜，云安城及其附近縣城的遴選接近尾聲。

洛明河看著記錄冊上寥寥無幾的幾個名字，眉頭微鎖，對云秋低聲道：

“云師姐，云安城及周邊算是云州最富庶之地，也只得此寥寥數人，資質也僅算差強人意，那更偏遠貧瘠的郡縣……只怕……”

云秋的目光望向西方，清冷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

“既奉法旨，便需盡全力，月余后再測，將剩下的偏遠縣城一并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