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縱換上干凈的細麻短褐，整個人清爽了不少。

出來時，王素梅已經麻利地溫好了稀粥和餅子，還特意切了一小碟咸菜。

“快墊墊肚子?！?

王素梅把碗筷推到他面前：“一早出去忙活，別餓壞了。”

陳縱也不客氣，端起碗稀里嘩啦喝了幾口溫熱的粥，又拿起餅子就著咸菜大口咽下。

胃里有了熱乎東西，身上也暖了起來。

簡單吃完，他拿起靠在門邊的鋤頭，戴上草帽：“我巡田去了。”

“嗯，早些回來，晌午燉魚湯！”王素梅的聲音從灶房傳來。

他家三十畝良田，在青石村算得上殷實。

如今正值六月，田里的稻子已抽出了長長的穗子，就等著灌漿飽滿。

這孕穗期最是嬌貴，水肥、蟲害，稍有差池，一年的辛苦就可能大打折扣。

這三十畝田不都是陳縱親自耕種。

他雇傭了一個老實本分、經驗豐富的老長工李老漢，主要負責照看其中十畝的自種田。

剩下的二十畝，則租給了村里的幾戶佃戶。

陳縱放慢腳步，沿著窄窄的田埂緩緩而行，目光掃視田地。

佃戶王老五正赤著腳在田里彎腰除草，看到陳縱過來，連忙直起身，抹了把臉上的汗，恭敬地招呼：“東家，您來巡田了。”

陳縱停下腳步，目光落在王老五負責的這塊田上，語氣平和道：

“老王，你這塊田靠南邊那片，水有點淺了，下午得加一道水進去，至少得漫過腳踝。”

王老五連忙應道：“哎，哎！知道了東家，我記下了，下午一準兒加水！您放心！”

“二牛，田埂邊上的水蓼草長得有點密了，這東西搶肥厲害，還招蟲子，得空趕緊清一清?！?

“是是是，東家，我這就弄！”張二牛趕緊應承。

佃戶們對這位東家既敬重又有些許敬畏。

陳縱雖然年輕，但農事上眼光毒辣，要求也嚴，不過為人還算公道，從不無故克扣。

巡視完佃戶的二十畝地，大體情況尚可，陳縱心里略定。

他腳步一轉，朝著自家那十畝自種田走去。

遠遠地，就看到李老漢佝僂著背，正蹲在田埂邊，用手里的鐵鍬小心翼翼地疏通著一處引水的小溝渠。

“老李頭！”陳縱走近，喊了一聲。

李老漢聞聲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東家來啦！您瞅瞅，這水正引著呢，保準兒讓稻子喝飽！”

李老漢是村里的老鰥夫，為人老實肯干，陳縱雇了他做長工，一年給三石糧和幾百文錢，算是厚道。

“嗯，李老哥，歇會兒吧，這日頭毒。”

陳縱停下腳步，看著李老漢照管的這片田。

禾苗長勢整齊，田埂邊的雜草也清理得干凈，心下滿意。

“不礙事，這點活算啥?！?

李老漢直起腰，用袖子抹了把汗，咧嘴笑了笑，露出幾顆豁牙。

“東家放心，這十畝田，老漢我盯著呢，水肥都跟得上，看這苗情，秋后準是個好收成。”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憂色。

“就是……昨兒去鄰村幫我那老妹子家修屋頂，聽那邊人說，南邊靠山腳的幾個村子，好像鬧蝗蝻了？”

“蝗蝻？”陳縱眉頭一皺，心頭一跳，“消息準嗎？多不多？”

“說是剛冒頭，還不算多，但看著勢頭有點邪乎。”

李老漢搖搖頭，語氣沉重道：“往年這時候，也有零星的，但今年聽說啃得挺兇，怕是產了卵?！?

“那些老把式都說，要是再不下場透雨壓一壓，怕是……”

陳縱的心一沉，抬頭望了望萬里無云的湛藍天空，那輪毒日頭正高懸。

一絲風都沒有，悶熱得讓人窒息。

這天氣，別說透雨，連片云彩都難找。

“知道了，李老哥，多留心點，出什么事都提前告訴我?！?

“哎，好嘞，東家放心?！崩罾蠞h連忙應下。

巡完一圈，日頭已近中天，曬得人頭皮發燙。

他扛著鋤頭，心中沉重地往家趕。

推開院門，一股濃郁的鮮香撲面而來。

灶房里熱氣騰騰，王素梅正系著圍裙，在灶臺前忙碌。

大鐵鍋里，奶白色的魚湯“咕嘟咕嘟”翻滾著，兩個孩子早就搬著小板凳坐在灶房門口，眼巴巴地望著鍋里，小鼻子一聳一聳。

“當家的，回來得正好，快洗把手，馬上開飯！”

王素梅回頭看見丈夫，臉上洋溢著笑容，額角沁著細密的汗珠。

“好香！”

陳縱放下鋤頭，深吸一口氣，暫時將田間的憂慮壓下，打一瓢井水洗洗手腳。

飯菜很快上桌，一大盆熱氣騰騰、湯色乳白的魚頭魚尾湯擺在中間，點綴著翠綠的蔥花，香氣四溢。

一盤油光紅亮的紅燒魚塊，一盆金黃的玉米糊糊，還有幾個新烙的粗面餅子。

陳縱先給王素梅盛了滿滿一碗魚湯，又給兩個兒子各夾了一大塊肥厚的魚腹肉。

他自己也舀了一勺湯，吹了吹熱氣，小心地送入口中。

湯一入口，順著喉嚨滑下，暖意迅速彌漫至四肢百骸。

鮮味遠超尋常魚湯，帶著一種奇異的醇厚感。

緊接著，一股溫和的熱流仿佛從胃里升起，緩緩擴散開來，原本因巡田帶來的疲憊感竟被驅散了不少。

他夾起一塊紅燒魚肉，魚肉雪白細嫩，入口即化，濃郁的醬香包裹著魚肉本身的鮮甜。

不僅美味，咽下后，那股溫熱的暖流感更加明顯，仿佛絲絲縷縷的氣力正從食物中汲取。

“爹，這魚湯真好喝！渾身熱乎乎的！”

陳長平小臉紅撲撲的，額角微微見汗，顯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暖意，大口喝著湯。

王素梅也小口喝著湯，臉上泛起健康的紅暈，眼中帶著驚喜：

“當家的，這銀鱗鯉真是寶貝，喝下去渾身都舒坦?！?

陳縱心中了然，這就是情報說的“食之可蘊養氣血，強健體魄”的效果了。

這等蘊含靈韻之物，對長平打熬筋骨習武，對全家人的體質，恐怕都有潛移默化的好處。

“是好東西?！标惪v笑了笑，又夾了一塊魚給王素梅，“多吃點，剩下的魚，按你說的，腌起來的那部分……”

“嗯，我用粗鹽和花椒仔細抹了，掛在灶房梁上了，慢慢吃?！?

“這魚滋補，隔三差五切一小塊燉湯或者蒸了給孩子們吃?！?

這頓飯，魚肉鮮美，魚湯滋補，連帶著簡單的玉米糊糊和野菜都似乎更可口了。

飯后，那股暖洋洋、精力充沛的感覺依舊縈繞在身體里，驅散了午后的困倦。

陳縱坐在堂屋的門檻上，看著兩個精力旺盛的兒子在院子里追著雞玩鬧，王素梅在收拾碗筷。

他目光投向遠處自家的田地，青翠的禾苗在烈日下靜立。

鬧不鬧蝗災？

陳縱心里也沒什么十足的把握。

眼下，只能留意接下來幾日的情報變化，再作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