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時光，每日清晨，陳縱都親自將穿戴整齊的陳長安送到張秀才的小院。

頭一天回來時，小家伙臉蛋還繃得緊緊的，說“張爺爺好嚴，坐得屁股痛”。

但眼里已沒了最初的惶恐，反而帶著一絲得意，他照著先生教的，在沙盤上歪歪扭扭畫了“人”字。

第二天回來，長安小臉上多了點神采，主動跟娘親說：“娘，先生夸我‘坐得穩’?！?

雖只一句，卻讓王素梅喜得又親了他好幾口。

陳縱看在眼里，心中安定，兒子能適應蒙學，這第一步算是走穩了。

晾了兩天錢有貴，估摸著對方那點城里老太爺的新鮮勁稍退，該琢磨賣地正事了。

陳縱這才牽出老牛，套上牛車，慢悠悠地往錢家那氣派的大宅院晃去。

錢家果然也在忙亂地收拾，箱籠堆了一地。

錢有貴正叉著腰，指揮著兩個幫工搬一個紅木柜子，額角冒汗。

“錢老哥，忙著呢？”

陳縱跳下車，笑呵呵地打招呼。

回頭看見是陳縱，錢有貴眼睛一亮，立刻堆起笑容迎上來：“喲！陳老弟！可算把你盼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屋里頭亂，別介意！”

陳縱站在院門口，并未進去，目光掃過忙亂的院子，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

“錢老哥這就要動身了？真是抱歉，家里事多，耽擱了兩天才過來?！?

“無妨無妨！”錢有貴連連擺手，“老弟考慮的怎么樣了？那片地，可是眼熱的人不少，昨天還有鄰村的托人來問呢！”

這話半真半假，帶著催促的意味。

陳縱佯裝沉吟，面露難色：“錢老哥的地自然是好的，只是……唉，一百一十兩，數目實在太大?！?

“小弟我盤算來盤算去，把家里壓箱底的錢都抖落出來，再東挪西湊，最多……最多也只能湊出五十五兩現銀了?！?

“五十五兩？”

錢有貴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皺起了眉頭：“老弟，這可是二十畝上等水田！五兩半一畝已經是看在鄉親份上，五十五兩……只夠買十畝啊，這……”

“老哥，我也是沒辦法?！?

陳縱嘆了口氣，顯得十分誠懇：“我也知道這價委屈了老哥，可實在是家底薄，兩個孩子，一個剛送去武館，一個剛開蒙，處處都要錢，這五十五兩，已經是砸鍋賣鐵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帶著商量的口吻：“老哥你看這樣行不行？那二十畝地，小弟厚顏，買靠東邊挨著清河的那十畝？”

“您這邊也能少操十畝地的心，拿著現錢早點去城里安頓，豈不兩全其美？”

錢有貴皺著眉，默默心里盤算，靠東的十畝位置偏，進出是不如西邊的方便，還挨著河灣荒地，濕氣重了點，沒那么“氣派”。

陳縱只買十畝，還挑的是他認為“次一等”的，價錢也還是五兩半……

雖然沒拿到整筆一百一十兩有些遺憾，但省了找中人，討價還價的麻煩，能立刻拿到錢走人。

“嘖……”

錢有貴咂摸了一下嘴，看著自家院里等著搬家的箱籠，那股急著脫手去享福的心思占了上風。

他用力一拍大腿，說道：“行吧！陳老弟你也是實在人，看在多年鄉親份上，也體諒你拉扯兩個孩子不容易，就依你！”

“東邊挨河那十畝，歸你了！五兩半一畝，十畝整，五十五兩，現銀交割?！?

陳縱心中石頭落地，臉上不顯，溫和笑道：“錢老哥仁義！我這就回家取銀子，請里正過來作保立契。”

“好！爽快！”

錢有貴也松了口氣，能快速回籠一筆不小的銀子，總比爛在地里強。

一個時辰后，在青石村里正和幾位鄉老的見證下，陳縱將沉甸甸的五十五兩紋銀，清點交給錢有貴。

錢有貴仔細驗過成色重量，確認無誤，便在嶄新的地契上按下了鮮紅的手印。

陳縱接過那張十畝上等水田的地契，珍而重之地將其疊好，放入貼身的衣袋。

“錢老哥，祝您到了縣城，萬事順遂，福壽安康！”

陳縱拱手道別，笑容真誠了幾分。

“哈哈，借老弟吉言！以后去城里，記得來找我喝茶！”

錢有貴志得意滿地揮手，看著陳縱駕著牛車離開，心里琢磨著這鄉下土財主果然還是眼皮子淺，只買得起“次等地”。

陳縱沒有立刻回家，他扛起鋤頭，徑直走向村南清河畔那新得的十畝良田。

這片田果然名不虛傳，地勢平坦開闊，緊鄰清澈的河灣，引水溝渠縱橫，顯然灌溉極為便利。

“東北角……匯聚水脈精華……”

他的腳步最終停在了整片田的東北方位。

這里地勢似乎比別處略低洼一點點，土壤摸上去也似乎更顯濕潤細膩。

普通的稻谷或許看不出太大差異，但若用來種植對水濕陰潤環境要求苛刻的草藥，其效果定然遠超尋常藥田。

“月華草……地靈根……”陳縱低聲念著情報中提到的草藥名字，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回到家中，王素梅早已等得心焦，見丈夫面帶喜色地回來，懸著的心才放下，急切地問：“當家的，成了？”

“成了！”

陳縱從懷里掏出地契文書，遞給妻子：“十畝上好的水田，就在清河邊上，文書都辦妥了?！?

王素梅雙手接過地契，借著灶膛的火光，看清上面鮮紅的官印，連連點頭：“好，好！有了這十畝地，咱們家的日子更有奔頭了?！?

“娘！咱家又有新地啦？”

陳長安也跑過來，仰著小臉好奇地問。

“對！新地！好多好多新地！”

王素梅一把摟住小兒子，喜不自勝。

陳縱看著妻子興奮的樣子，心中也滿是暖意。

他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碗水，一邊喝一邊說：

“素梅，這新田剛接手，荒著可惜，我尋思著，種糧食怕時間有點緊，不如先種點藥材試試？”

“藥材？”王素梅一愣，“咱家沒種過那金貴東西??？能行嗎？”

“試試看，我打聽過，縣里藥鋪收這些草藥價錢比糧食高些?！?

“那十畝地靠河，聽說正適合種些喜水的草藥，明天我去趟縣里，買些種子回來。”

王素梅對丈夫的決定向來信服，雖然心里還是沒底，但選擇了相信陳縱：

“行！你懂這些，聽你的！種藥材好，比糧食來錢快些，也能給長平多攢點藥浴錢！”

提到長平，夫妻倆心頭又掠過一絲牽掛，陳縱道：“長平那邊，算算日子，過幾天也該到第一次休沐回家的日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