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得太快，眾人尚未反應過來。

就見在洪潮最前端，有一堪比山巒的身影在翻滾的濁浪中若隱若現！

“哞——昂——！！！”

一聲似牛非牛、嘶啞暴戾的咆哮陡然撕裂了雨幕狂風，驚駭眾人！

洞內篝火竟齊齊晃動，光線驟然暗淡。

“啊——！”

“老天爺啊！”

“什么聲音？！”

孩童們嚇得更深地埋進大人懷里，幾個膽小的婦人甚至當場癱軟在地，失禁失語。

借著下一瞬間劃過天空的慘白閃電！

陳縱，以及所有死死盯著山下方向的人，都看到了。

在那鋪天蓋地的洪峰之巔，一個龐大的修長身軀猛地從浪中抬起。

輪廓狹長如同巨蟒，卻生著一顆猙獰的獨角頭顱！

它巨口微張，露出森然利齒，那雙非人的巨大豎瞳，冰冷、無情，在電光中一閃而逝。

玄蛟！真的是玄蛟走江！

“妖…妖怪！龍王爺發怒了！”

“娘！我怕！嗚嗚嗚……”

“老天爺……我們完了……”

洞內全是絕望哭喊、祈禱。

陳縱瞳孔劇縮，親眼目睹這遠超凡人想象的神話景象，饒是早有心理準備，此刻心中也難以鎮靜。

玄蛟巨大的身軀在浪濤中翻滾，所過之處，山崩地裂，洪水漫卷。

它像是在躲避什么，悶頭駕馭著滔天洪水，向著下游方向，蠻橫地沖撞而去。

“孽畜！我看你還有多少法寶攔我！”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乍響，竟壓過了漫天風雨與山洪轟鳴。

所有人猛地抬頭。

只見一道身影，快如流光，破開重重雨幕，眨眼間飛臨至玄蛟上空！

那人影披頭散發，衣衫在狂風中獵獵作響，看不清具體面容，唯有一股磅礴氣勢沖天而起。

他懸停于空，直面那山巒般的巨獸，渺小如蟻。

“哼！”

一聲冷哼，帶著無上威嚴。

那人影周身驟然爆發出刺目金光，如烈陽初升。

光芒之中，那披散的長發轉瞬化為赤紅。

破舊的衣衫被一層凝實的，流淌著雷霆紋路的金甲覆蓋。

雙目開闔間，神光如電，怒目圓睜，直視下方興風作浪的玄蛟。

“雷局訣！”

金甲神人口吐箴言，手掐法訣。

隨著他法訣引動，五指間雷光繚繞，抬手間甩出一道雷光。

“咔嚓——！”

一道水桶粗細，紫白交織的雷霆，撕裂烏云，轟擊在玄蛟的身軀之上。

“哞昂——！！！”

玄蛟怒吼一聲，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沉，四周洪水匯聚而起，在它頭頂形成一道厚達數十丈的巨大水盾。

天雷與水盾轟然相撞！

那厚實無比的水盾在雷霆之威下僅僅堅持了一瞬，便轟然炸裂，化作漫天渾濁的暴雨。

但雷霆的威力也被削弱了大半。

饒是如此，玄蛟仍被殘余的雷光劈中，發出一聲凄厲慘嚎，巨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雷霆炸裂之處，堅逾金鐵的漆黑鱗甲崩碎，血肉模糊。

但玄蛟畢竟是即將化龍的異種，又豈是凡類。

它巨大的頭顱抬起，冰冷的豎瞳死死盯著空中的金甲神人，充滿了暴戾。

它猛地張開巨口，發出一聲怨毒的嘶鳴。

隨著它的嘶鳴，下數道粗大的水龍卷沖天而起，絞向空中的金甲神人。

“哼！雕蟲小技！”

金甲神人冷哼一聲，不閃不避。

他單手在胸前飛速結印，周身金光暴漲，化作光罩。

同時，另一只手虛空一握，一柄纏繞著熾烈雷光的長矛瞬間在他手中凝聚成型。

轟！轟！轟！

水龍卷狠狠撞擊在光罩之上，水花四濺，金光劇烈搖曳。

“孽畜！”

金甲神人怒吼一聲，手中雷矛脫手而出。

玄蛟巨大的身軀在水中一擺，險之又險地避開要害，雷矛在它的頸側炸開，再次帶走大片血肉鱗甲。

一妖一人，一在水一在天，激烈纏斗在一起。

雷聲轟鳴，電蛇狂舞，巨大的水柱此起彼伏。

山洞劇烈搖晃，碎石簌簌落下，篝火幾近熄滅。

陳縱死死抓住洞壁凸起的巖石，指節發白，心臟狂跳。

那金甲神人展現的力量，才是真正的仙人手段。

移山填海，呼風喚雨，駕馭雷霆！

而能與這種存在搏殺的玄蛟，又是何等可怖的妖物？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追逐著那兩道糾纏不休的身影。

恐懼之余，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和……一絲渺茫的渴望，悄然在心底滋生。

“昂——！”

又是一聲充滿痛苦和不甘的嘶吼！

只見那金甲神人抓住玄蛟被重創后一個的破綻，手中再次凝聚出一柄更為璀璨的雷矛。

玄蛟巨大的豎瞳中終于閃過一絲驚懼！

它龐大的身軀猛地向下一沉，駕馭著滔天洪水，不再與金甲神人纏斗，而是以更快的速度，裹挾著江河之勢，朝著下游方向亡命奔逃！

“孽畜休走！”

金甲神人怒吼，身化金光，緊追不舍！

兩道身影，一金一黑，駕馭著洪水與雷霆，轉瞬間便消失在茫茫雨幕的盡頭，只留下久久回蕩的雷聲余韻。

隨著玄蛟遠去，洞外的暴雨似乎也小了一些。

但山洞內，死寂一片。

陳縱扶著冰冷的巖壁，緩緩站起身，走到洞口邊緣。

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汪洋。

渾濁的洪水裹挾著斷裂的樹木、破碎的家具、牲畜的尸體，甚至依稀可見的屋頂殘骸。

青石村，這個他生活了將近半輩子的地方。

此刻只剩下高處零星幾棵頑強的大樹樹冠露出水面。

他家的三十畝良田、十畝藥田，精心打理的院落，全都沉沒在水下，不知所蹤。

鷹嘴崖下，洪水還在洶涌地沖刷著山腳，水位似乎在緩慢下降，但距離退去還早得很。

“家……我們的家……全沒了……”

王老五癱坐在地，看著山下那片洪水，老淚縱橫。

他的哭聲如同引信，點燃了洞內壓抑的悲慟。

女人們摟著孩子放聲痛哭，男人們或沉默地抱著頭，或狠狠地捶打地面。

洪水不知何時退去，退去后如何重建？

陳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撼和悲傷中掙脫出來。

現在不是沉溺于悲痛的時候。

鷹嘴崖上的食物有限，這么多人擠在這里，衛生、疾病都是大問題。

陳縱轉身，面對著洞內絕望哭泣的鄉親們，緩緩開口道：“哭沒用！人活著，比什么都強！”

“李老哥，帶人看好糧食，省著吃，王老五，張二牛，組織人手，輪流值守洞口，觀察水情。”

“女人照顧老人孩子，找干燥地方擠著取暖，劉嬸，懂草藥的，看看有沒有人淋雨受寒，用我們帶來的干艾草煮水驅寒！”

里正也掙扎著站起來，嘶啞著聲音：“聽……聽陳老弟的！都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