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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贅婿重生
[建議心理年齡和邏輯思維能力大于十二歲的讀者閱讀。]
陳旭去世時,是1988年的夏天。
那天傍晚,他和岳父母吵了一架,去朋友家喝悶酒,到夜里才回家,沒想到路上有個也同樣喝了酒的卡車司機。
“哐當”一聲。
轉角遇到愛。
等他恢復意識時,就發現自己以靈魂的姿態,漂浮在空中了。
這一年,他剛過三十二歲,還是男人風華正茂的年齡。
但回望這三十二年的人生,他竟找不出幾件真正開心的事。
他出生在1956年,一個普通的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老師,他是獨子,從小家中和睦,其樂融融。
但天有不測風云,八歲時,他的母親病故,兩年后,他的父親因為身份問題,在異鄉沒幾年郁郁而終。
于是,當時才十幾歲的陳旭,就直接喜提“一窮二白+孤兒+成分不好”多重Debuff,親戚也避之不及,開局地獄難度。
轉機,來自他的長相。
陳旭繼承了父母所有優良的基因。不光五官清俊,身高也超過一米八,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還在父母熏陶下從小愛讀書,談吐間自然帶著一股書卷氣。
二十二歲那年,一個叫張秀茹的姑娘一眼相中他,非他不嫁。
張秀茹的老爸叫張國勇,是紅土市最大的國營單位,紅土鋼廠的工會副主席,算個不大不小的干部。
張國勇夫婦拗不過張秀茹,于是他們提出了一個條件——陳旭入贅張家,未來的孩子,不論男女,都必須姓張。
作為交換,張國勇動用關系,把他弄進鋼廠,給了他一個鐵飯碗。
而陳旭呢,心里其實也是情愿的。
不僅僅因為鐵飯碗,也不僅僅是因為張秀茹生得漂亮,而是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叫做愛的東西。
作為一個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如浮萍般漂泊無依的人,他很想要一個家。
所以,他并沒介意對于絕大多數的男性來說,“上門女婿”這個帶著貶義的身份,爽快地答應了。
于是他又有了一個家。
張秀茹是獨生女,又生得漂亮,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雖說是她主動追求陳旭,但大多數時候,她在他面前仍是高高在上,甚至有幾分輕視和頤指氣使。
不過陳旭并不在意。誰還沒點小毛病呢?
他凡事都順著她,捧著她,哄著她,日子就這么穩穩當當地過了下去。
轉瞬幾年。
之前說過,陳旭愛讀書,于是平時也愛寫點東西,偶爾還能發表個豆腐塊。
廠長看中他,將他從辛苦的煉鋼車間調到了廠宣辦坐辦公室,工作清閑了,工資也漲了。
工廠蓋了樓房,他們夫妻倆分到了一套兩室一廳。
一切都挺好。
唯一的遺憾,是他和張秀茹一直沒孩子。
兩人去醫院做檢查。
醫生說張秀茹的身子太寒,很難懷上。配了藥,但吃了快兩年,也沒見效。
不過陳旭知道張秀茹有多好面子,多驕傲。于是在人前,他主動背下了這個黑鍋。
廠里家屬院的閑言碎語,岳父母不滿的眼神,他都一并承受了。
他以為,兩人能這樣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可他忘了,時代在變。
轉變的源頭,是1986年的春節。
張秀茹的一個表姐從南方回來了。那人的家境原本一般,但回來時竟戴著金,穿著皮,出手也極為闊綽。
張秀茹又艷羨又好奇,一詢問,才知道表姐在南方做服裝生意,一年能掙四五千!
要知道,這時候大多數工人的月工資還沒一百呢!
張秀茹心動了,要陳旭和她一起辭職去做生意。陳旭和張國勇夫婦卻都覺得太冒險,一致反對。
最后,雙方各退一步。
工資更高、工作更穩定的陳旭留在廠里,作為家庭的后盾。張秀茹則跟著她表姐去了南方。
張秀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她挑款的眼光狠辣,進回來的衣服總是成為爆款,客戶們搶破頭。沒過多久,她就單干了,租了個檔口,起早貪黑,搞起了批發。
短短兩年,她寄回家的錢,就有兩三萬!
陳旭也升任了廠宣辦副主任,工資漲了一截。可和她寄回來的錢沒法相比。
代價就是,張秀茹的生意特別忙,一年到頭才能回來一兩次。偶爾通個電話,也是匆匆說幾句就掛斷了。
最近半年,陳旭隱隱感到了不對勁。
他每周照例去岳父母家,可老兩口對他的態度,漸漸不冷不熱,到最近,更是話里話外,不加掩飾的冷淡和挑剔。
——這么大的男人,掙的錢連女人都不如,我女兒嫁給你真是委屈了。
——當初讓你入贅,是看你老實,指望你能替我們家傳宗接代,結果呢,孩子都生不出來!
——南方有好幾個大老板追我們家秀茹,個個比你強一百倍!
陳旭都忍了。
一個月前,張國勇過生日,張秀茹才抽空回來了兩天。
夫妻倆難得相聚,陳旭本想和她談一下心,可張秀茹開口閉口都是她的生意有多好,最近掙了多少錢,又長了些什么見識……
陳旭煩了,說你不要滿嘴錢錢錢的行不行,多俗!
張秀茹也火了,說你清高!可沒我寄回來的錢,家里的冰箱、洗衣機、彩電怎么來的?難道會從天上掉下來?!
陳旭說我寧可不要這些!
張秀茹說你的意思是我掙錢掙錯了?!
夫妻倆大吵一架,第二天,張秀茹就冷著臉回了南方。
她剛走沒多久,張國勇忽然拿出了一份離婚協議書,擺在他的面前,讓他簽字,并說是張秀茹的意思。
陳旭拒絕,提出讓張秀茹親口和他說,然后被張國勇又指著鼻子罵了一頓,說張秀茹早就對他沒感情了,念在幾年夫妻情面,不想讓他太難堪,才讓他們代為轉告。你要是像個男人,就有點自知之明,痛快簽字,別做她的累贅。
雙方不歡而散。
回去之后,正好有同事喊陳旭去他家喝酒,陳旭一口氣喝到傍晚,茫茫然地出來了,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接著就變成了鬼。
如果有人采訪他,問變成了鬼之后有什么感覺和想法……
嗯,陳旭的個人意見是,除了一開始不太適應之外,還挺輕松的,像是脫掉了某個巨大沉重的僵殼子,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和自由。
不過,他不能離開自己的尸體太遠,只能在附近活動。
變成鬼的第一天,他看到了趕來的張國勇夫妻,他們干嚎了幾聲,好不容易才擠出了兩滴眼淚。
下午,他關系要好的幾個同事來了,同在廠宣辦的小葉也來了。小葉是個圓臉大眼睛的姑娘,比他小八歲,似乎對他有著點朦朧的好感,大眼睛都紅了,看上去倒有幾分真切的傷心。
第二天,幾名廠領導來了,普通同事也陸續出現了不少。
陳旭在算時間。
三天,足夠張秀茹從南方趕回來了。
故事里都說,鬼過了頭七就要去投胎,喝孟婆湯,把今生的事情都遺忘。
但他還想在投胎之前,再見她一面。
可是,連第四天都過去了,張秀茹仍舊沒有出現。
陳旭飄在半空,他明明是鬼,可居然感覺到了來自于心靈上的有如實質的一絲涼意。
失望……怨恨……還有悲傷……
種種復雜的情緒,差點讓他剛成形的鬼體不穩,煙消云散。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直到他的尸體被火化,張秀茹也沒有現身。
陳旭的心徹底冷了。
原來,她對他連這么點情分都沒了。
罷了,罷了。
古怪的是,尸體火化后,陳旭不但沒有要投胎的跡象,反而可以自由行動了。
他想了想,既然如此,也沒必要再留在這個傷心地,不如去外面看看,這么多年,他一直待在紅土市,幾乎從沒離開,現在變成了鬼,正好自由自在,將以前想去但沒去過的地方,想做但沒做過的事,一一去一趟、做一次。
陳旭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在全國游蕩了好幾年,不知不覺地,他又一次回到了紅土市。
像是有什么東西牽著他,他去了張家一趟,竟然正好遇到了張秀茹。
這時的她,應該已經三十五六了,可臉蛋仍舊鮮妍美貌,連皺紋都沒有一根,卷發時髦,衣著精致。
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女孩兒,叫她做媽媽,張秀茹則是捧著一本童話書,在柔聲給女孩兒念著故事。
而除了那女孩兒之外,還有一個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正神情柔和地看著她們。
陳旭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再一次轉身離去。
然后,他再也沒有回來。
他在世界上游蕩了好幾十年,他看著改革開放的浪潮席卷神州大地,看著工人們從鐵飯碗到下崗,看著馬路上逐漸出現車流,看見鄉村變成城市,城市里的高樓如雨后春筍快速崛起,看見天空中飛機來去,然后是無人機……電腦、移動電話、智能機、網絡游戲、人工智能……
他最喜歡的地方是圖書館,往往一呆就是幾個月,甚至好幾年,將大部分感興趣的書都看了一個遍。
不知過了多少年,他忽然有了倦意。
奇怪,鬼也會困的嗎?
陳旭想著,慢慢地閉上了眼,一點點地陷入到黑暗之中。
……
……“咱們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蓋起了高樓大廈,修起了鐵路煤礦,改造了世界變呀么變了樣……”
喇叭里唱著慷慨激昂、鏗鏘有力的歌曲。
外面似乎還有嘈雜的人聲。
陳旭睜開了眼,黑暗退去,眼前的景象緩緩對焦。
灰撲撲的水泥天花板,正中央的電線末端,吊著一個老式的白熾燈泡,光線昏黃得像得了黃疸病。
墻壁是石灰刷的,邊角處已經有些剝落,露出底下暗紅色的磚坯。一股淡淡的、混合著煤灰和潮濕石灰的味道鉆入鼻腔。
高處貼著一張偉人畫報,紙張已經有些泛黃,但他的目光依然明亮堅毅,靜靜地注視著前方那不可知卻似乎一片光明的未來。
陳旭茫然地坐起身,四顧左右。
他身上穿著大背心和短褲,身下是老式的棕繃床,上面鋪著竹席。
對面一個原木色大衣柜,柜門上鑲著長條形的鏡子。挨著衣柜的是一個矮點兒的五斗櫥,櫥頂上擱著個年代感十足的老式收音機,旁邊有個小書柜,放著幾十本書。
再往右手邊看去,幾米外有張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方桌,幾把長條凳。
陳旭更茫然了。
這是哪兒?
怎么像是時光倒流了幾十年……
等等,這里不就是他和張秀茹剛結婚的頭幾年住的那間平房嗎!
緊接著,陳旭的視線掃過墻上掛著的一副長條形年歷,愣了愣。
1979年?
他想到什么,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用力握成拳。
他有手了?!
還有體溫?!
再摸摸心口——會跳!
難道!他從鬼重新變回了人,而且回到了幾十年前?!
“砰。”的一聲,不遠處的刷著藍色油漆的木板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個年輕女人走了進來。
她約莫二十一二歲的年紀,杏仁眼,如自帶眼線般的長睫毛,瞳仁又黑又亮,嘴唇透著健康的紅潤,白皙如滿月般的臉頰上,還帶著嬌嫩的紅暈,就像朵怒放的玫瑰花。
頭發的長度剛到臉頰下方,燙成了在這個年代很時髦的大卷。
穿著一條淡粉底色加湖藍色條紋的翻領連衣裙,腰間系著同樣湖藍色的腰帶,腰很細,因此愈發襯得胸口鼓鼓囊囊的,腳上還穿著一雙中跟的白色小涼鞋。
以這個時代的審美來看,是個絕對算得上漂亮的女人。
陳旭沉寂已久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但不是驚艷的悸動,而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復雜情緒。
是張秀茹。
“都幾點了還躺著啊!”她一開口,用一種既帶著幾分命令,又有幾分嬌嗔的語氣說,“趕緊起來生爐子去,我的肚子都餓了!”
沒錯,這個時候沒有“啪”的一下,一點就著的天然氣。
想燒火,城里多半用蜂窩煤爐子,農村就用柴火。
而在這個家里,生爐子這種又臟又累的活兒,多半由陳旭來負責。
每天清晨,天還沒亮透,他就得起來,將爐子生好,這樣才方便后面張秀茹洗漱和做早飯。
陳旭一時還沒想好該怎么做,便順從地坐起身,先穿上了床邊的一雙拖鞋,起身走了出去。
蜂窩煤爐子,是擺在門外墻根下的一個鐵皮圓筒。
陳旭在腦子里回憶了一下,用火鉗從墻角的煤堆里夾了一塊新的蜂窩煤,放在即將燃盡的舊煤餅上,然后半跪半蹲的用一把大蒲扇懟著爐子口使勁地扇。
思緒也好像被一點點地扇得分明了起來。
看起來,他真的重生了。
過去在圖書館里,他也讀過一些重生到過去的小說,主要是講現代人回到八九十年代,利用先知先覺發家致富。
他不知道自己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但此刻卻覺得不管如何,既然上天真的讓他回來了,那他就不能辜負這個機會,不光要揚眉吐氣,還要——
結束自己和張秀茹的婚姻。
當然,他完全可以靠著多出幾十年的記憶,掙到很多很多的錢,多到足以讓張秀茹收回離婚的念頭。
但這想法只一閃,陳旭便覺索然無味。
一來,幾十年的孤魂游蕩,讓他對張秀茹的感情也幾乎消磨殆盡。
更重要的是,他始終無法釋懷她當初的決絕,她當初的狠心。
夫妻一場,竟連他的葬禮都不肯露一面。
這事像一根又粗又硬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它就開始傳來難以忍受的刺痛。
這讓他還怎么能和她繼續生活下去?
所以,這一次他要主動結束這個錯誤。
并且是越快越好……
一股刺鼻的煙味兒竄進鼻子,陳旭發出一連串的嗆咳,也中斷了思考。
他低頭一看,爐子還沒點燃。
真怪了,分明在記憶里不算多難的事,當年他三兩下就能搞定,怎么現在他竟然擺弄不了這只小小的、看上去是那么簡陋的鐵爐子呢?
現在門口已經黑乎乎地浮了一片的煙,他更是都熱出了一身汗,也沒能成功把蜂窩煤的火眼兒給弄紅。
“你在搞什么?叫你生個爐子都半天生不好。”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張秀茹走過來,有些沒好氣地抱怨道,“再磨蹭下去,早飯都沒時間吃了!”
陳旭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如她料想中的賠笑和道歉,而是一伸手,將扇子遞給她,“要不,你來。”
張秀茹愣了愣,沒有接,大眼中滿是困惑:“我來什么我來?生爐子這種事不都是你在做嗎?”
陳旭站起來,說,“我不想做了。”
“你不想做?那今天我們怎么吃早飯啊?”
陳旭爬起來,拍拍手,撣撣衣服,看了她一眼,溫吞吞地開了口。
“早飯在食堂也能吃,就算不吃也餓不死。”
【因為有太多人沒看明白,所以只能劇透一點。
女主沒有出軌,男主沒有綠,一切都只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