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盯著她看了會兒，什么都沒說，只是拿起第二天要考的數學和政治的復習資料，坐到桌前，看了起來。

張秀茹看著他的身影，抬起手狠狠在眼睛上抹了兩把，但眼淚很快又重新溢滿了眼眶。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卻發現陳旭似乎壓根沒注意到她在掉眼淚，頓時更氣惱，也更委屈了。

張秀茹干脆換掉衣服，爬上床，閉眼睡覺。

只是天氣熱，加上她心中又有一大堆火氣，躺了半天也沒睡著，反而后背還冒出了一層薄汗。

于是，她又忍不住想起，之前夏天晚上太熱，她睡不著時，陳旭就會拿起扇子，坐在床邊替她扇風，等她涼快了，慢慢睡著了，他才會自己入睡……

想到這里，張秀茹的一顆心又是甜蜜，又是酸澀。

更多的，還是茫然。

她不明白，今天陳旭到底是怎么了？

為什么從早上開始就這么反常？

對于他的變化，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就像原本走了一萬次都不需要看的一截樓梯，突然消失，她直接一腳邁出就摔進了茫然里。

過了會兒，張秀茹聽到陳旭放下了書，從桌前站了起來，又去關了燈。

屋子里便暗了下來。

接著，他朝床邊走了過來。

張秀茹閉著眼，翻了個身，小聲地咕噥了句：“好熱啊……”

哼……如果這次陳旭還會主動給她打扇子，那她就勉為其難地原諒他好啦。

最后，陳旭卻只是在她的身邊躺下。

什么也沒做。

他！他竟是直接睡覺了！

張秀茹頓時氣得兩個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小白牙也咬得咯咯響。

再過一會兒，她甚至聽到了陳旭若有若無的呼嚕聲。

他竟然睡著了。

張秀茹愣住了，她蜷縮在那里，愣了很長時間。

又想哭了。

但是怕弄醒陳旭，讓他更生氣，所以努力地強壓著。

過了會兒，她慢慢翻過身，側首朝身邊望去。

夜色暗沉，近乎伸手不見五指，她只能看見陳旭模糊的輪廓。

陳旭閉著眼，呼吸很平穩。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鼻梁顯得比平時更加高挺了幾分，整個側臉輪廓的線條好看得不得了。

張秀茹不由得淺淺地恍惚了起來。

她想起了兩年前，她第一次見到陳旭的那天。

那是個周日，她剛進入鋼廠，拿到第一筆工資，便約上一名女伴，一塊兒去逛市里的百貨商店。

那時她站在公交車靠車門的位置處，車到站后，車門打開，然后，她就看到了上車的陳旭。

直到現在，她仍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衣，和棕色的長褲搭配得非常妥帖。

陽光從車門外射進來，他逆著光，整個人也似乎在散發著燦爛的金光。

而當他上來的時候，一抬頭，恰好和她四目相觸，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就將她的靈魂給吸了進去。

那一刻，她的心怦怦地跳著。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在心臟跳得足夠猛烈、足夠響亮時，能讓人自己都聽到。

而自從那一天起，她就決定要和陳旭在一起。

就像她要東西吃，要喝水，要呼吸，要睡覺一般，很簡單又自然而然地，要上了他。

她讓女伴自己先離開，然后一直等著他下車，再跟了上去。

她跟著他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他發覺為止。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她，她則是單刀直入地問了他的名字，還有地址。

后來，她就隔三岔五地去找他。

他向她坦白了，他的“出身不好”，但她并不在乎。

然后，他們相愛了。

是的，她確定陳旭是愛她的。

雖然每次都是她在自顧自地說話，他很少主動開口，只是默默傾聽，可他看著她的目光，分明流露著一種以她的能力，還無法清晰形容的熾熱而深沉的感情。

她決定要和陳旭結婚。

老爸和老媽知道這件事后，當然不同意，可抵不住她用絕食、私奔來威脅。

他們只能提出讓陳旭入贅。

陳旭也點頭了。

她愈發深信不疑，陳旭是愛她的，否則怎么可能答應這種要求呢？

現在，她和陳旭結婚已經一年多了，這一年多里，陳旭從不會惹她生氣。即便有時她使小性子，對他發脾氣，他也遷就她，哄著她，直到她消氣為止。

她感覺自己的婚姻近乎完美。

可為什么，今天一切突然變了呢？

難道真的像媽媽說的，人是會變的，尤其是男人。

而陳旭他……變了？

……

……

不知過了多久，張秀茹終于漸漸有了倦意，閉上了眼。

睡到一半，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摸索著什么。

找到了。

她本能地湊過去，然后整個人都貼了上去。

陳旭睡熟了，迷糊間，感覺到自己的人突然就被摟住了。

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悄悄滲入了他的嗅覺，這氣味太熟悉，以至于他一點兒也沒被驚醒，只是潛意識里，已經判斷出了來人是誰。

張秀茹。

他閉著眼，還沉浸在睡夢中，抬起一只手，近乎條件反射地握住了她的手。

“嗚……陳旭……”

張秀茹忽然嗚咽了一句，聲音帶著點委屈。

陳旭下意識地將她的手握緊了些，喃喃了句：“我在呢，睡吧。”

張秀茹抱著陳旭，將臉埋在他的肩上，深深嗅著來自他身上的氣息，一顆還殘留著巴巴的委屈的心，終于慢慢安定了下來。

她發出一聲細微而滿足的嘆息。

陳旭是不會不理她的，她就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陳旭突然驚醒了，背后冷汗潺潺。

他夢到了葬禮的那一幕，他苦等了七天，在第七天時，張秀茹倒是出現了，可臂彎里卻挽著另一個男人。

一睜眼，他發現天邊已經出現了朦朦微光。

忽然感覺身子異常沉重，脖子上，還有一下又一下撲過來的溫熱氣息。

一扭頭，看到了正用胳膊抱著他，睡得正香的張秀茹。

“……”

陳旭皺了下眉。

“喂。”他推了推她。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陳旭說：“別抱著我，你自己睡。”

張秀茹不搭理，反而將臉蛋在他的肩膀上貼得更緊了幾分，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