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拙劣演技。

很想嗤笑一聲，剛才換東西的時候，怎么腰就不疼了？

但這演技雖拙劣，卻還是讓人上了當。

某個滿臉稚氣天真顯然剛從高中畢業還沒見識過多少人心險惡的小孩兒躊躇了一會兒，主動開口：“要不這樣，我和你換吧？”

“啊？你和我換？那怎么好意思？”中年男人一臉驚訝，但還沒等對方說話，立馬接上一句，“謝謝你的好意了啊！”

兩人換了床位，氣氛也就緩和了下來。

陳旭找出學校發的澡票，拿了一張，再拎上衣服、臉盆、肥皂和毛巾，準備去澡堂洗個澡。

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一身汗再加灰塵，都可以讓老頑童搓個幾十顆的泥巴丸子了。

前腳剛出宿舍門，后腳高仕仁拿著臉盆跟了過來。

“陳旭，等我一下，我也要洗個澡。你知道澡堂怎么走吧？”

陳旭放慢腳步，等他追上。

往澡堂的路上，高仕仁笑著說：“看不出你長得斯斯文文的，人還蠻厲害的啊，一來就和勞友迢對上了。”

“勞友迢？”陳旭恍然，應該是剛才那個中年男人的名字。

“當時我已經提醒了他，別隨便動你的東西，”高仕仁主動地說，“他說不要緊，等你回來他會和你說的，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就沒做聲了。”

陳旭看出高仕仁是擔心他有想法，所以特意來解釋幾句。

不過兩人才第一次見面，對方能提醒勞友迢幾句，已經很夠意思，他當然不會在意。

“我知道了，謝謝。”

“對了，他年齡那么大，你居然不怕他啊？”

“我怕什么，進了一個寢室，大家就都是平等的。”陳旭笑了笑，“何況一天兩天無所謂，后面還有四年時間呢，這么點小事都要忍氣吞聲的話，以后還怎么過？”

到時候，恐怕對方會覺得他軟柿子，時不時來捏一下。

高仕仁贊同：“嗯，你說得有道理。”

洗完澡，陳旭又順便在澡堂里把衣服搓了搓，回到寢室后，掛在窗外的曬衣繩上。

做完這些，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折騰一天，他又困又累，再看其余幾人，早就爬上床呼呼大睡了。

陳旭也上了自己的床。

燕京比紅土市要涼快一點，白天的最高氣溫二十五六度，到了晚上，就只剩20度了，一床薄被剛剛好。

正迷糊中，腦子里忽地掠過了張秀茹的臉。

她一個人在旅館，習慣不習慣？

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隨即被他壓了下去。

一個成年人，有什么好不習慣的。

陳旭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

……

“陳旭你個大壞蛋……”

張秀茹躺在窄窄的單人床上，小聲咕噥著。

這間房靠著馬路，窗外偶爾掠過自行車“叮鈴”作響的車鈴聲，讓習慣了鋼廠家屬區寂靜夜晚的她，乍然間有些不適應。

燕京離紅土市真的好遠啊，即便是單程火車，都要用近三十個小時。

那么一來一回，光路上就要耗去三天的時間。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一千公里的距離，對于她和陳旭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

就算廠里肯給她批探親假，也至多半年一次，每次十天。

這意味著，這四年里，她和陳旭能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即便是真正的夫妻，分開這么遠、這么久，一百對中恐怕也會有九十九對的感情岌岌可危。

何況，陳旭已經要和她離婚了呢？

她一定要想出解決的辦法……

第二天早上，張秀茹是被外面的廣播聲吵醒的。

廣播里播放著響亮的《歌唱祖國》。

等她起床后，又變成了新聞和報紙摘要。

張秀茹出了房間，順著墻上的箭頭指示找到旅館的食堂，憑住宿證買了購餐券。

她先吃了一個饅頭一個煮雞蛋，又好奇地點了碗豆汁兒，喝了兩口，她就皺眉放下了碗。

怎么和泔水一個味兒啊，也太難喝了。

燕京什么都好，就是這里人的口味有點奇怪。

吃完早飯，張秀茹又找到服務員，問：“同志，我想去廣場看升旗，離得這邊遠嗎？該怎么去啊？”

難得來一趟首都，總要親眼看過升旗才不算白來！

服務員瞥了她一眼，“第一次來燕京吧？”

“嗯。”

“想看升旗啊，那得摸著黑兒就起來，這會兒都快八點了，趕不上趟兒了。”

“啊……”

張秀茹有些遺憾，不過，她還是繼續和對方詢問了路線。

看不到升旗，那看已經升好的也可以！

坐公交車來到廣場，張秀茹沿著廣場走了一圈，瞻仰了片刻，又拿出特地帶來的相機拍下了幾張照片，才心滿意足，四處溜達了起來。

十幾分鐘后，她見到路邊的樹陰下，有個賣茶水的小攤。

“在燕京，還能公開擺攤兒啊？”她有些好奇，卻不知道從今年年初開始，燕京這邊就初步放開了個體經商的限制，有些膽大的就開始做起了賣茶水、賣小零嘴這類小生意。

攤主是個看上去和她年齡差不多大的年輕姑娘，面前支著個小桌子，上面擺著兩個大號的熱水瓶和一摞粗瓷碗，桌邊有一個煤球爐，爐子上正用水壺燒著水，還擺了幾個小板凳，有人坐在上面喝水。

張秀茹正好口渴，走過去問了下價格。

白開水一分錢一碗，茶水兩分。

“來碗茶吧。”

她還沒喝過燕京的茶呢，正好嘗嘗什么味道。

那姑娘往一個碗里灑了一小把茶葉末，再倒上開水，遞給她。

張秀茹晾了會兒，等水涼了些，端起來喝了一口。

呸呸，又苦又澀，還一嘴茶葉沫子，一點也不好喝，還不如白開水呢。

不過實在口渴了，她還是一口口地喝了起來。

邊喝，她邊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心中琢磨。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她留在燕京呢？

驀地，腦中冒出一個念頭。

張秀茹三兩口將剩下的茶水喝完，抹了把嘴，然后沖賣茶水的姑娘笑著問道：“同志，請問你知道燕京有哪些商場嗎？都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