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留點紀念嘛……除了結婚照片，我們這一年多都沒正兒八經地拍過幾張照，所以我想在離婚之前拍一些，多少留下一點可供回憶的內容。如果連幾張照片都沒有，我怕將來我回憶起這段時間，都是一片空白……”

張秀茹低垂著腦袋，用手指一點點地摩擦著相機的機身，模樣跟說話的語氣都帶著一股喪氣，像朵快蔫兒了的花。

陳旭看著她，沒吱聲。

她等了一會兒，似是終于放棄，輕嘆了口氣，“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啦，當我沒提過吧。”

說罷她拿起相機，準備將它收起來。

“去哪？”陳旭在同一時間出聲。

她怔了怔，不明所以地問，“什么去哪？”

陳旭看著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有些不耐煩地說，“明天去哪拍照。”

張秀茹愣了幾秒，猛地綻出了個燦爛無比的笑靨。

“那是去江邊，還是中心公園？”

“隨你。”

“那就中心公園吧，怎么樣？我記得我們好久沒去了，那邊的荷花應該開了！我想在荷塘前面拍幾張！”

“……隨你。”

她笑靨愈發如花，嗓音也更軟糯了幾分，“嗯，謝謝你，愿意給我留下一點回憶。”

陳旭沒說話，抽出一本書，隨便翻開一頁，視線落在上面。

正如她所說的，留一點回憶吧。

總歸……她是和他度過了十多年光陰的人。

一個人的一生，又有幾個十年呢？

第二天早上。

張秀茹一起床，就去門口點蜂窩煤爐子。

經過小半個月的練習，她早已不復第一次的狼狽笨拙，很快就點著了。

按照往常，后面她就會讓出位置，陳旭來煮面條。

可今天，她自告奮勇：“面條也讓我來煮吧！”

“……你來煮？”

“嗯嗯。”

陳旭沉默片刻，“你好像以前沒煮過面吧？”

“我看你做過那么多次，已經學會了，”她期待地說，“讓我試試吧？”

“……煮你一個人的就行了。”

“為什么？”

“我不敢吃。”

“……你這么不信任我嗎？又沒有多難，不就是燒開水，下面條，煮好以后放油放鹽這幾步嘛？”她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受傷表情，“今天你愿意陪我去拍照，我是想用這種方式對你表示感謝……”

“……行，你做吧。”

張秀茹立即振奮精神，“好！”

她擺上鐵鍋，趁著在燒水，又去廚房的柜子里拿出了面條，忽然想到什么，連忙扭頭對陳旭說，“你別在旁邊看著我，不然我壓力太大，可能會發揮失常。”

借口還挺多。

陳旭干脆回了屋里等著。

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半小時。

陳旭都納悶了，換做平時，他三碗面都能煮好了。她怎么用了這么久？

這時候，張秀茹進來了。

陳旭問：“你還沒煮好？”

“馬上，馬上好，”她支支吾吾地說著，“我是來拿碗的。”

她在碗柜里東翻西找，卻不拿兩人平常用的面碗，而是換了最大的兩個湯碗，才出去了。

陳旭皺起了眉。

拿這么大的碗，在搞什么？

又過了兩三分鐘，張秀茹端著兩個大碗走了進來。

她將碗放在飯桌上，再拿了兩個咸鴨蛋，才清了清嗓子。

“可以吃面了……”

陳旭走過去，看著擺在眼前的那滿得幾乎要溢出來的一大碗，甚至抵得上平常三碗分量的且坨成一大團的疑似面條的事物，沉默了。

良久，他偏頭看著她，慢吞吞地問：“你怎么不干脆用臉盆裝呢？”

“……”

“這么多面，你這是想把我當成豬喂嗎？還是你覺得這么多我也能吃得下？”

她自知理虧地低下頭，手指捏著一塊兒，小聲解釋，“我一開始水沒放夠，于是就加了點水……后來又覺得太稀了，再加了點面。面又多了，就再加了些水……煮著煮著，不知道為什么就變成這么多了……”

陳旭嘲笑道：“剛才你不是很有信心嗎？說什么無非就是燒水煮面調味……簡單得很，結果就煮成了一大鍋豬食？”

“我已經很用心去做了！我沒讓你全吃光，你吃不下也可以不吃的！”她被他說的眼睛都紅了，覺得這男人此刻真是壞透了，“而且我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煮面，第一次下廚！你不但不鼓勵，還批評這批評那的……好歹先嘗一嘗啊！”

她感覺自己一番辛苦和心意，簡直都砸進了泥石流。

陳旭終于坐了下來。

他拿起筷子，在張秀茹的注視下，撥了撥那已經團成一坨的“面條”，遲疑了幾秒，才頗為艱難的夾起一小坨的，低下頭，嘗了一口。

張秀茹緊張起來，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盯著他的表情。

接著，陳旭露出一副痛苦的模樣，連嚼都沒有嚼，直接艱難地咽了下去。

“你這什么表情啊……”張秀茹狐疑地蹙眉，“有這么難吃嗎？”

陳旭抬起頭，嘆了口氣，問道，“你自己嘗過嗎？”

“……我當然嘗過啊。”

雖然煮久了，導致太爛，味道很一般很一般，但也不像他表現出的那么難以下咽吧。

“那你的味覺是不是出問題了？”

“你什么意思啊陳旭！”張秀茹終于要爆發了，“我煮的是面條，又不是毒藥！”

不就是一碗面，再難吃能難吃到哪里去？

他怎么這么挑三揀四？！

陳旭用筷子點了點另外那碗，“麻煩你在發脾氣之前，自己先嘗一嘗。”

張秀茹咬了下牙，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大口面條。

下一秒，她“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好咸啊！”

陳旭看著她，似笑非笑：“你不是說，你自己嘗過了？那怎么會把半袋子鹽都倒進去的？”

張秀茹也露出困惑的模樣，“我記得我嘗的時候，沒那么咸啊？一開始還很淡，我加了好幾次鹽才覺得剛好的。”

“……你是不是放鹽的時候，忘記攪一攪了？”

這時候的鹽不是精制鹽，顆粒很大，融化的速度也慢，需要反復攪拌，咸味才能散開。

她愣住了。

“然后就一遍又一遍的放？”

更糟糕的是，面湯咸得發苦，里面那一大坨面條，則還淡到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