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喝了幾口，張秀茹才抬起了腦袋，泛紅的雙眼露在了他的眼前。

“我還沒想好……能不能再給一個月啊？”

這反應在陳旭的預想之中。

她又開始逃避了。

陳旭平靜地說：“張秀茹，我說過，你要學會面對問題，而不是逃避和拖延。如果我向法院起訴離婚，到那時不光是你的父母，所有人都會知道了。而且一旦走到那一步，你再想談，我也不會給機會了?！?

張秀茹微微一震，這段話他的語氣很輕描淡寫，但落在她的耳朵里，卻很沉重。

“……”她抿著唇，過了會兒，低低靜靜地說，“陳旭，你真的對我已經一點兒感情都沒有了嗎？我從以后都學著做一個好妻子，也來不及了嗎？”

陳旭沉默片刻，點點頭，“是的，來不及了。”

她哽咽了，“可我不想離婚，我舍不得你，會傷心的……”

陳旭笑了起來：“不會的。一個小孩子被搶走了心愛的玩具，也會傷心難過，嚎啕大哭?？梢坏┑人麄冇辛诵碌耐婢撸蜁芸焱浥f的了。”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說：“可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是玩具?！?

陳旭問：“那你知道，我喜歡吃什么菜，我喜歡看什么書，喜歡的作家又是誰嗎？”

張秀茹怔了怔，半晌沒有說話。

陳旭垂眸注視著她，終于嘆了口氣。

他早已經對她絕望，怎么還會抱有一絲希望？

“你看，你答不出來。因為沒有人會在意，玩具喜歡的是什么，它只要滿足人們用它玩樂的心情便足夠了。而只有當你愛的對象是人的時候，才會想要去了解他?！?

張秀茹感覺自己隱隱聽懂了幾分，又似乎不那么懂。

過了會兒，她試探地問：“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知道了你喜歡什么，你就不離婚了？”

“不是?！?

她咕噥：“那你說這么多干什么？”

“……”

她忿忿而委屈，“而且你也不了解我??！否則你為什么不相信我真的很愛你？”

“……別說沒用的話了，”陳旭的臉色冷了幾分，“你不想談的話，就算了。以后也不用談了?！?

張秀茹怔了怔，眼淚漸漸在眼眶里聚集成一汪，然后滾落下來。

她想抹眼淚，但穿的襯衣沒袖子，也不好撩起裙擺來抹，于是用手胡亂的抹了抹，大聲說：“到今天晚上九點，才算滿一個月。所以我還有時間，你不許催我?！?

陳旭都要被她氣笑了。

“你的意思是，非要拖到最后一秒？”

“那也是我的權利。”她哼了一聲，“總之，說好一個月，現在還沒到時間?！?

陳旭看著她：“張秀茹，你可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沒心沒肺，沒臉沒皮?！?

“到底是我沒心沒肺，沒臉沒皮，還是你說話不算話呀？明明是你自己說的一個月，少一分，一秒，都不算到時間哦?！?

她睜大杏仁眼，和他對視，紅唇輕撇，擺出一副無賴模樣。

陳旭的舌尖用力頂了頂軟腭，將心里的火氣強行壓了下去。

他早該想到會是這樣，畢竟她就是那么一個自私自利的無賴，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好，你既然非要等到最后一秒，那就晚上再談?！?

張秀茹這才低下腦袋，繼續悶悶地吃早飯。

她明明一點兒胃口都沒有，整個人都特別的怏怏跟萎靡，但她仍舊強迫自己，將所有的面條，乃至面湯都吃喝了個干干凈凈。

因為她知道，到晚上，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現在必須吃得飽飽的，養精蓄銳。

吃完后，她起身。

“走吧，該去上班了?！?

……

……

這個白天，張秀茹的一切都和平常一樣。

上班，吃飯，空閑時和其他售貨員說說八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個人已經一點點地從柔軟變成了剛硬，進入了激昂卻冷靜的戰斗狀態。

從幾天前，她就已經開始在做準備，不停地在腦海中模擬，當那一場惡戰到來時，她該怎么應對。

從小有溺愛她的雙親隨時滿足她心中的要求，同時作為一個漂亮而受所有人喜歡的女孩子，她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愿望是她辦不到的，也不知道何謂“失敗”。

所以她絕不會失敗，也絕不允許自己失敗。

等到下班，張秀茹在食堂飽飽地吃了一頓晚飯，才不急不慌地走回了家。

推開門，她看到了坐在桌前，手里捧著一本書的陳旭，笑了笑：“你回來啦?！?

陳旭只淡淡的“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起來一下。

她走了進來，漫不經心地問，“晚飯吃了嗎？”

陳旭這次連“嗯”都懶得“嗯”了，微掀起了眼皮，眼角的余光掠過鬧鐘。

“還有兩個多小時，你要繼續拖下去嗎？張秀茹，你不嫌這種舉動幼稚無聊？”

她仍然漫不經心的，“這不叫拖，也不叫幼稚無聊，我只是在履行我的合法權益。”

陳旭淡淡地笑了一笑，“好，那就等著吧?！?

張秀茹拿起臉盆，從旁邊的桶里舀了半盆冷水，洗了把臉，又用濕毛巾擦了擦脖子和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再拿出一把紅色的塑料梳，對著衣柜上的鏡子，一下一下，慢條斯理地梳著頭發。

過了會兒，她歪著腦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梢，看著鏡子，感覺滿意了，才取出那瓶從收到后就一直沒舍得用的香水，輕輕噴了幾下。

陳旭看著她的舉動，不冷不熱地說：“這么隆重，你這是準備出去約會？”

“是呀，如果和你最后一次一起散步，也算約會的話，”她扭過頭，紅唇漾出一絲笑意，“你不是要談嗎？陪我去江邊走走吧，那里說話也比較方便一點?！?

沒等陳旭回答，她已經轉過身，走到門口，推開了門。

來到江邊時，暮色已經深沉。

白晝的滾滾熱氣被江風扯得七零八落，江水奔涌，發出嘩嘩的響聲。

兩人一前一后，相隔一米左右地沿著江堤走了一會。

眼看黑暗已經從水天交接處浮現，張秀茹才停下腳步，扭頭看著陳旭，瞇著眼兒，慢慢悠悠地開口。

“離婚嗎？我可以同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