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陳旭舀了小半勺豬油，分別磕進一大一小兩個粗瓷碗里，再撒幾粒粗鹽，將煮好的面條裝進去，澆入面湯，簡單的煮面條就好了。

他又把那個咸鴨蛋切成兩半，放進小碟，一起擺上了桌，然后就自顧自地坐下。

夾了一筷子面條，熱騰騰的香氣頓時撲面而來。

送到嘴邊時，因為燙，陳旭先吹了幾下，才將它們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再慢慢咽下。

感受著裹著熱乎乎湯汁的軟爛面條在舌尖滑過，順著喉嚨流入胃部，再將溫暖傳遍全身。

他做鬼魂的時間太久，久到他都快忘記，進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了。

以至于這平常的白水煮面都變得無比美味……

而這時，張秀茹涂完雪花膏，也過來坐下了。

吃了兩口面條，她又拿起了半個咸鴨蛋。

蛋白白如玉，蛋黃油汪汪。

她用筷子尖剜了一塊蛋黃，送進嘴里。

咸香酥鮮的口感頓時在舌尖化開。

“嗯~好吃！“張秀茹滿足地瞇起了眼，三下五除二就把半個咸鴨蛋吃了個干凈。

她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目光又轉向了剩下的那半個。

正要讓它和另一半在肚子里重聚，看見坐在對面安靜地吃著面條的陳旭，張秀茹忽然猶豫了一下。

方才陳旭那通沒頭沒腦的話，忽然在她腦子里浮現出來。

他真的覺得她很自私嗎？

想了想，她用筷子把蛋黃挑了出來，再將剩下的往陳旭的面前推了一推。

“喏，這個給你。”她用一種“我很大方吧”的語氣，揚著臉兒，挑著眉兒，“以后，不許說我自私了哦。”

陳旭瞥了她一眼，視線在那半個只剩蛋白的咸鴨蛋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移開，繼續吃面。

“……”她對上他別說“感激涕零”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半分的俊臉，有些困惑。

這和以往不一樣呀……

幾秒后，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帶著點氣憤地說，“你不會想要吃蛋黃吧？你知道，咸鴨蛋我最喜歡吃的就是蛋黃了……”

陳旭沒理她，只大口吃著最后的面條。

“……喂。”

“……喂！”

陳旭充耳不聞，繼續吃面。

張秀茹咬了咬唇，就要一拍桌子，但手在抬起的瞬間，又收了回去。

算了，只是半個蛋黃而已……

她終于委屈地妥協了。

“怎么這樣嘛，你也想吃蛋黃就直說呀。那……那念在你今天要去考試的份上，就給你好了。”

陳旭本來不想理她，聽到最后半句話，驀地一怔。

“考試？什么考試？”

張秀茹愣愣地眨了下杏仁眼，“今天不是高考嗎？難道我記錯日子了？”

高考？！

陳旭一震，問：“今天幾月幾號？！”

她疑惑：“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砰！

陳旭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聲音提高了幾分：“我問你今天幾月幾號！”

張秀茹被嚇了一跳，她從沒被陳旭用這樣的語氣對待過，本能就想發火，但看到他繃得緊緊的臉孔，又下意識地將火憋了回去，癟了下紅唇，小聲說：“好像是……七月七號。”

陳旭的眸光凝住了。

是了，他想起來了！

1979年的七月七號，正是他前世參加高考的時間！

當年他讀高中時，高考已經被取消，只有極少數人，才有資格去大學。他自然是沒希望的。

兩年前，國家恢復了高考。

但以他的身份，還是沒有考大學的資格。

直到去年年底，父親的“過錯”被反轉了。

陳旭才報上了名。

得知他想高考，張國勇夫妻都說他好高騖遠、沒有自知之明。而在得知考上后，就要和他異地數年，張秀茹也極不樂意，但他仍堅持。

陳旭有暈車的毛病。七月六號，也就是昨天晚上，他忽然發現，提前準備好的暈車藥不見了。

詢問張秀茹后，她想了半天，才一臉無辜地說她前兩天確實看到他桌面上有個小紙包，還以為是什么不值錢的東西，就隨手給扔了。

陳旭也只能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

再去買藥，已經來不及了。

考試當天早上，陳旭用土法子，在身上帶了幾片生姜，用來預防暈車。

沒想這法子對他完全不管用，他還沒到考場，就吐了個昏天黑地，險些遲到不說，一整個上午都昏昏沉沉。

第一天上午考的原本是語文，也是陳旭最拿手的一門。

結果發揮嚴重失常，甚至連下午的考試都受了影響。

最后的成績，果然不如人意，沒夠上他填報志愿的那幾所院校的分數線。

陳旭不甘心，打算第二年再考一次。

不料，1980年，政策起了變化，考生必須滿足“年齡小于25歲，未婚。”這兩個條件。

已經結婚的陳旭，自然不符合。

往后直到死，他也沒有第二次機會。

……

好險！

陳旭心跳都急促了幾分，差點又錯過了。

這次重生，對他來說，必須做的只有兩件事，一件是和張秀茹離婚。另一件，就是考上大學，完成前世未了的心愿。

張秀茹又說了句：“那……蛋黃給你好了。”

陳旭拿起筷子，三兩口把剩下的面條扒拉干凈，再端起碗，一仰頭，將面湯大口喝了個干凈，砰地一下放下碗。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真的？”

“嗯。”

她立即彎起了眼，露出一個燦如玫瑰綻放的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陳旭不發一言，站起身，找到放在一邊的帆布包，打開后，仔細檢查起來。

準考證、戶籍證明、文具、擦汗的帕子、草紙、零錢……

很好，一樣不缺。

他松了口氣，又拎起一邊的軍用大水壺，里面也已經提前灌滿了一整壺的涼水，足夠喝上一天。

陳旭擰開蓋子，往水里加了兩勺鹽，重新擰好。

再翻出一小瓶沒用完的風油精，裝進口袋。

接著，他就背起了帆布包和水壺，往門口走去。

張秀茹問，“你去哪兒呀？”

陳旭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頭也沒回。

“去考場。”

“這么早？“張秀茹看了眼旁邊的鬧鐘，那雙又大又圓的杏仁眼兒怔愕地睜大了幾分，“不是九點才開考嗎？現在還沒到七點呢。“

陳旭沒回答，伸手拉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