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怔了怔，說：“她在旅館呢。”

“嫂子在旅館？她一個人？”吳志龍疑惑了，“你怎么不帶她來一塊兒吃午飯啊？”

“不用了，”陳旭笑了一笑，“就我們兩個人一塊吃飯，也挺好的。”

吳志龍一愣，緊接著想到了某種可能。

“我知道，你是怕叫上她，我不自在。”他嘆了口氣，一臉感動和內疚地看著陳旭，“可是嫂子也快走了吧？她這一回去，你們起碼大半年都見不著面了，還是叫上她吧！別為了我委屈嫂子！我沒事兒！真的！”

能不能不要過度腦補？

陳旭無奈，只能找了個借口。

“我叫過她了，但這兩天她玩得有點累，不太想出來。”

“噢，原來是這樣。”

兩人在燕春園吃了午飯，順便交換了各自的電話號碼。

飯后，陳旭又領著吳志龍在燕大校園里溜達了起來，直到傍晚，才將后者送到車站。

等公交車開走，他也就轉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走出幾十米后，停下了腳步。

好幾天沒見到那女人了……

她一個人在燕京，應該不會有什么事吧？

想到這兒，陳旭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煩躁，磨了下牙。

那關他什么事？

……

……

西單商場，張秀茹從大門里慢慢走了出來。

“不行，我們不要外地人。”

柜臺負責人冷硬的拒絕還在耳邊回蕩。

不過，或許是她這兩天受到的拒絕太多了，以至于這一次她聽到時，竟然沒有多少失意失望和失落的感覺。

那天從百貨大樓出來后，她就去了東安市場。

對方說：“小姑娘，死了這條心吧，沒燕京戶口，在燕京是找不到工作的。”

大柵欄的更直接：“想的倒挺美，今年那么多返城的知青都沒安排工作呢，哪兒輪得到你個外地人啊？”

隨后，她又去了一些國營的布行。

得到的答案，依然都是斬釘截鐵的“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這幾天里，所有人回復給她的都是這兩個字。

毫無例外。

可剛走幾步，張秀茹就感到左邊的腳脖子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

她停下腳步，坐在路邊的花壇上，脫掉鞋，原來是被涼鞋的系帶給磨破了皮，還滲出了血。

難怪這么疼呢……

垂眸看了破皮的地方一會兒，張秀茹委屈巴巴地撅了下嘴，將要掉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才穿上鞋。

幾分鐘后，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公交車站，先坐一次車，再轉一趟，就能回到她住的旅館。

等了十多分鐘，才車到了。

車門一開，里面的人多得幾乎要擠出來。

她和人群一起擠了上去，不知誰碰到了她受傷的腳，疼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好不容易到了換乘站，她又等了十幾分鐘，才擠上第二班車。

夕陽都快沉下去時，她才終于下了車。

她一瘸一拐地沿著路，慢慢地往旅館的方向走。

走到一個拐角處時，張秀茹的腳疼得實在不行了，雖然離旅館只剩幾十米，她還是停下來休息。

此刻，路燈已經亮了起來，來往的每一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很長。

她咬了下唇，忽然有些想哭。

這么大、這么繁華的燕京，怎么就不能多容納下一個她呢？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陰影里忽然冒出了一個人影。

“張秀茹！”

“啊！”張秀茹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辨出了那聲音的主人。

“陳、陳旭？”她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么在這兒？”

陳旭瞇起眼，沒什么表情地開口：“你去哪了，這么晚才回來？！”

眸子一亮，一抹壓抑不住的喜色生了出來，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喜孜孜地問道：“你是特地在這里等我嗎？在擔心我嗎？”

“擔心？我會擔心你？”陳旭要笑不笑地說，“我是路過，順便來看一眼你死了沒有。”

“……”這話如一盆冷水迎頭澆下，將張秀茹心中原本欣喜的小火苗全澆熄了。

遲早有一天，她一定會被他氣死！

她氣惱道：“你放心吧，沒死！”

“沒死就行，”陳旭平淡開口，“那我回去了。”

他走過她身邊時，她安靜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

然而當兩人擦身而過的下一秒，忽然，一股帶著微風涼意的溫熱就貼上了他的后背。

張秀茹從身后抱住了他。

她的手臂用力地環住了他的腰。發絲蹭在他頸后的皮膚上，有些癢，溫熱的呼吸也一下下撲過來。

“來都來了，過一會兒再走不行嗎？”張秀茹將臉貼在陳旭堅實的后背上，感受著她喜歡的那種安心感和他身上的氣味，“幾分鐘也好，行不行……”

陳旭站住腳步，冷冷地說，“放手。”

“我不放。”她摟住他的腰，倔強地回。

“放手！”

“我就不放！”

陳旭火了，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她努力反抗，但抵不過他的氣力大。

眼見手指一根根被掰開，她突然大聲喊道：“你再這樣，我就哭了啊！我會哭到所有人都聽到的！”

聲音里的委屈都幾乎要化為實質。

陳旭動作一僵。

再看看四周，已經有若干雙目光投了過來。

安靜了一會兒。

陳旭也平息了火氣。

“你放手，我先不走。”

“……真的？”

“嗯。”

她這才將手松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他的衣角，仿佛怕他突然大步走掉，讓她來不及再抓住一般。

陳旭又問了一遍：“說吧，你這一天去哪了？”

她垂下睫毛，小聲說：“就、就到處玩啊。”

陳旭冷笑了一聲。

“一個獨身女人，在一個陌生地方，都敢玩到這么晚才回來？我是不是該夸你一聲很厲害？！”

“你別冷嘲熱諷了行不行，”她咬了下唇，悻悻地說：“我今天已經很累了……”

“累就回去休息！”

陳旭說完，徑直往旅館走去。

她默默地低著頭跟了上來。

走了一段路，陳旭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

驀地注意到她一瘸一拐的左腳，皺了下眉。

“你的腳怎么了？”